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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點小說

第2章

16

隻是看向同僚家的稚子時,免不了露出幾分眼熱羨慕,小心翼翼去逗弄別人家的孩子。

就是在街頭,也要買幾串糖葫蘆,分給過路的小童。

叫人惋惜。

尤其是最近,風聲愈演愈烈。

誰看我,都像是看不下蛋的母雞。

老太君接著說道:

「陸家遠房有個媳婦,懷孕三月男人就死了。

「可憐見的,公主不如把他認下,我老太婆將來走得也安心。」

我沉默良久問:「你們家是有皇位要繼承嗎?」

周圍人一聽此言,頓時驚恐,恨不得沒長耳朵。

老太君噎住了,眼睛一轉,決定撒潑。

剛才還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現在就要健步如飛朝柱子撞去。

陸家上下著急攔住,皆作垂淚狀,嗚咽一片。

這老太君還沒死呢,他們就哭上喪了。

為了讓我認下那個孩子,也不惜咒自己和陸濯早喪。

這陸家上下唱了一出好戲,把我當蒙古人,蒙在鼓裡。

我怎麼能不讓他們演完呢?

「別哭了,吵得本宮頭疼。

「我應下了。」

有我這句話。

老太君病災全消,感覺能活過王八。

我拂袖離去,帶走了府醫。

區區幾錠金子就想收買人心,也太小家子氣了。

剛出府,他便一五一十說了。

那女子已被安置進城西一處院落。

體虛宮寒,瞧著像是之前喝過太多涼藥,導致胎不穩,見了紅。

陸濯這才慌不擇路,想到了這位婦科聖手。

「公主,這胎是保還是不保啊。」府醫戰戰兢兢地問我。

「保,怎麼不保?」我還等著看好戲呢。

為了以防萬一,我又確認了一遍:

「你之前對驸馬的診斷無誤?」

府醫拿他的九族擔保,我放下心來。

8

此事塵埃落定,陸濯瞧著松快了不少。

對於老太君的無理取鬧,他欲言又止,滿臉都是自責和愧疚。

但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意。

也並不常去城西,反倒日日膩在府裡,還有闲情與我對弈。

我心思並不在此,被殺得節節敗退。

他又要為我作畫,像是存了補償的心思,卻讓人覺得有些膈應和惡心。

掃了一眼,看著那相似的面容。

也不知陸濯筆下畫的究竟是誰。

「聽說前些日子,京中出了一幅名畫。

「叫月姬獻舞圖,被炒到了高價。

「是一位金主為花魁所作。」

陸濯下筆的手一抖,就是一團髒汙,額上沁出細汗。

隻是色厲內荏,怒斥隨從:「誰把這些腌臜事說與公主聽?」

我站起身,不解地問:「風流韻事罷了,驸馬因何動怒?」

「聽說還有一位貴女包了南風館的頭牌,花了千金。」陸濯露出鄙夷的神色,「若是讓我知道是誰家的,必定參上一本。」

我聞言笑出了眼淚:「如此甚好。」

隻是他日日在我眼前,礙事得緊。

如今方知什麼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我沒了耐心。

叫來春寒吩咐:「去將我欲收養的消息傳出去,尤其是城西。」

9

陸濯將那城西的院子圍得如鐵桶一般。

過了月餘,消息才傳進去。

陸濯匆匆離府。

盯著的探子來報:

那位花魁娘子哭鬧著回了尋春閣。

她費這麼大勁,所求可不僅僅是讓我認下孩子。

隻有進了陸府的門,後半輩子才算有所依仗。

怎麼可能會乖乖聽話?

我尾隨陸濯出了府。

看他一路疾行,卻被街邊小販絆住了腳步。

此時已臨近年關,攤位上賣的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他左挑右選,拿起撥浪鼓和玉簪,付了錢。

珍重地放在了懷裡。

像是來之不易的寶物。

我心中堵著那口氣,突然就散了。

10

成婚五載,陸濯也送過我很多東西。

玉石釵環,衣裳羅裙。

其價值根本不是一支做工粗糙的玉簪可比的。

但當我滿心歡喜戴上那些釵環時,陸濯的眼神並未停留一瞬。

我就知道,那些東西都不是他選的。

他常說我鳳子龍孫,食邑三千,喜歡什麼都唾手可得。

當然也自會有人替他打點。

所以不曾用心。

可我從不在意東西貴賤,隻在乎他真心與否。

一個男人罷了,我真的輸不起嗎?

不,一個男人罷了,何談輸字?

我轉頭上了南風館,懷玉罕見地不在。

館主說,當時的千金,早已夠贖身,他來去自由。

我這時才驚覺,對他知之甚少,竟不知去何處尋人。

好在,不過一壺酒下肚,懷玉就現身了。往日清淡的草木香中,隱約夾雜了一絲血腥氣。

周身透著還未消散的肅殺。

我挑了挑眉,垂下眸子,沒說話。

他察覺到了我的悵然若失,將我拉至窗邊透氣。

京城剛下過一場大雪,寒氣刺骨。

他就用體溫焐熱我的手,我推拒了兩下,不勝酒力,實在拗不過他。

懷玉聲音喑啞,湊在耳邊酥酥麻麻的:「請公主看一場好戲。」

話落,一陣勁風吹開了對面尋春閣的窗戶。

我的驸馬正纡尊降貴地哄著一位娘子。

他言辭懇切:

「為何非要入府受公主磋磨呢?

「以後這個孩子有了皇室身份,處處高人一等。」

「我舍不得。」那娘子垂淚,惹人憐惜。

「公主不能生,日後我們還會有許多孩子。

「你在城西當我的正頭夫人不好嗎?」

他將玉簪插入娘子發髻,又拿出撥浪鼓逗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眼前人得了他的承諾,破涕為笑,接著問:

「那我比公主如何?

「公主時時端著,裝腔作勢。

「自然是不如嬌嬌知情趣,懂我心。」

好一幅和樂的畫面。

兩人耳鬢廝磨,調風弄月。

下一瞬,他起身去關窗,與失神的我對上了視線。

懷玉半攏著我,衣衫不整。

陸濯的笑僵硬在臉上,面色蒼白,不可置信。

​‍‍‍​‍‍‍​‍‍‍‍​​​​‍‍​‍​​‍​‍‍​​‍​​​​‍‍‍​‍​​‍‍‍​‍‍‍​‍‍‍‍​​​​‍‍​‍​​‍​‍‍​​‍​​​‍​‍‍‍‍‍​​‍‍​‍​​​‍‍​​​​‍​‍‍​‍​​‍​​‍‍​‍‍‍​‍‍‍​​‍‍​‍‍​​‍‍​​‍‍​‍​​‍​​‍‍​‍​‍​​‍‍​​​​​‍‍‍‍​​‍​‍‍​​​‍​​‍‍‍‍​‍​​​‍‍​​‍​​​‍‍‍​​‍​​‍‍‍​‍‍​‍‍​​‍‍​​‍‍‍​​‍​​‍‍​‍‍‍‍​‍‍​‍‍​‍​‍​‍​‍‍‍​‍‍‍‍​​​​‍‍​‍​​‍​‍‍​​‍​​​​‍‍‍​‍​​​‍‍​‍​‍​​‍‍​​‍​​​‍‍​‍‍‍​​‍‍‍​​‍​​‍‍​​‍​​​‍‍​​‍‍​​‍‍​​‍​​​‍‍​‍​​​​‍‍​​​‍​​‍‍‍​​‍​​‍‍​​‍​​‍​​​​​​​‍‍​​​‍‍​‍‍​‍​​​​‍‍​​​​‍​‍‍‍​‍​​​‍‍‍​​‍​​‍‍​‍‍‍‍​‍‍​‍‍‍‍​‍‍​‍‍​‍​​‍‍‍​‍‍​‍‍​​‍‍​​‍‍​‍​​‍​‍‍​‍‍‍​​‍‍​​​​‍​‍‍​‍‍​​​‍​​​‍‍​​‍‍‍​​‍​​‍‍​‍‍‍‍​‍‍​‍‍​‍​‍​‍​‍‍‍​‍‍‍‍​​​​‍‍​‍​​‍​‍‍​​‍​​​​‍‍‍​‍​​‍‍‍​‍‍‍​‍‍‍‍​​​​‍‍​‍​​‍​‍‍​​‍​​​‍​‍‍‍‍‍​‍‍​‍​‍‍​​‍‍​‍‍​​‍‍​‍​‍‍​‍‍‍‍​​​​‍‍‍​‍​‍​‍‍​​‍‍‍​‍‍​‍‍​‍​‍‍​‍​‍​​‍‍​​​‍‍​​‍‍​‍​‍​‍‍​‍​‍‍​‍‍​​‍​​​​‍‍​​‍​​​‍‍​​‍​關窗的手在抖,任由冷風灌進屋裡。

那月娘嬌嗔,打了個寒噤。

他愣在原地渾然未覺。

欣賞夠了他的表情,我推開懷玉,沒了興致。

陸濯被攔在南風館外,欲闖,與人起了衝突。

被推進雪地裡,又爬起,好不狼狽。

「陸大人不回去寫折子,在這幹什麼?

「我還等著你參我呢。」

居高臨下,他被人拉扯著,連我的衣袍一角都碰不到。

雙目充紅,嗫嚅了半天,一句質問的話都說不出口。

隻敢說:「永昭,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們回府,回府再說。」

可對於這場戲我已經倦了。

11

雪越下越大。

跟在陸濯身後,不明所以的月娘,追出來與我對上了視線。

兩張臉,眉眼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駭了一下,哆嗦著,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嚇的。

佝偻著身子,試圖遮掩她的孕肚。

我伸手揭下了那幅月姬獻舞圖,抬起她的下巴對比著。

畫中面紗遮住的下半張臉。

究竟是誰,那就要問我的好驸馬了。

「嘖,這畫有些礙眼。」

手一抖,那畫飄落在地,被我踩過。

雪水和髒汙洇湿了畫紙,破爛不堪。

月娘幾乎站立不住,仿佛我踩在腳下的是她。

她捂著八個月大的肚子痛呼,羊水浸湿了衣裙。

受了驚,要發動了。

陸家的人得了消息趕來,唯恐我此時下狠手。

「生吧,她不是非要回花樓嗎?

「就讓她在這生。」

如果陸家的孩子出生在這,是他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洗去的汙點。

我喝著熱茶,不顧旁人難看的臉色。

月娘的哀號聲不斷傳出。

陸濯反倒冷靜了下來。

他也不辯解,隻是執拗地跪在原地。

在我看來這更像是示威。

事已至此,他在逼我,逼我接受那個孩子。

有府醫在一旁看顧,生產很順利。

月上中天,傳出了嬰兒的哭聲,有些孱弱。

「是個男孩。」府醫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一旁的陸家人面露喜色。

我伸手抱過了襁褓裡的男嬰,包裹得很嚴實,細細打量。

陸濯眼睛一亮,在他看來我便是認下了這個孩子。

陸老太君也趕來了,她對我的行徑不滿,先冷哼了一聲。

下一瞬,迫不及待搶過了襁褓,卻差點扔出去。

那嬰兒哭鬧起來,露出了真容,圍觀眾人都看到了。

半睜的蔚藍眼睛,卷曲的褐色頭發。

可憐見的,像隻小貓。

分明是個外邦血統。

哪裡是陸家的孩子?

「老太君,這就是你口中遠房的遺腹子?

「我怎不知陸家有外邦血統?」

陸老太君的臉霎時比地上的雪還要白上三分。

早年間,邊境戰亂四起,折損了多少將士。

我朝與外邦人之間是化不開的血海深仇。

這個孩子猶如燙手山芋。

她一邊賠著笑臉,一邊手往襁褓裡伸,隻要輕輕用力,這個早產的嬰孩就可喪命。

那月娘見狀不顧剛生產完,寒天凍地,闖了出來。

拼了全力去搶奪,聲嘶力竭,哭喊著。

那根剛剛戴上的玉簪從發間脫落,碎成兩段。

而陸濯此時隻是看著這場鬧劇,半天說不出來話。

我命府醫將這個孩子看顧好。

能不能讓陸濯永無翻身之日,皆在於此。

12

我將早就寫好的休書,甩到他面前。

輕飄飄一張紙,恩斷義絕。

陸老太君不能接受,覺得荒唐。

「從來都是男休女,我還沒聽說過女休男。」

「那我今日就開這個先例。」

上面寫著,陸濯犯了七出之一,無子。

府醫好心解釋。

那時我們剛成婚一年,我肚子始終沒有動靜。

母後賜下府醫為我調理身子。

可我向來康健,連來月事都無甚感覺。

府醫斷定問題出在陸濯身上。

陸家子嗣艱難是傳統。

三代單傳也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贊的事。

而是因為先天不足。

如今更是證實了,陸濯根本沒有傳宗接代的能力。

他的身子抖了抖,面無血色,不肯接那休書。

陸老太君一口氣上不來,真暈了過去,口吐白沫,眼歪嘴斜。

我有些倦了,打了個哈欠,打道回府。

臨走時,抬頭望了一眼南風館的頂樓。

謝謝懷玉送我的這一場好戲。

13

我難得睡了個好覺。

次日一早。

尋春閣前的荒唐事就被捅到了御前。

早些年被陸濯參過的官員全都咬著不放。

他們說官員狎妓,按律革職。

可最後皇兄定下的罪名是通敵叛國。

罪證便是那個有外邦血統的孩子。

月娘自邊關長大,受胡人教養。

有個外族情郎借走貨的名義,打探消息。

恐怕她也拿不準這個孩子是誰的,才會孤注一擲。

是陸濯的,攀上京中高官,更加便利。

是情郎的,早就準備好了孩子偷梁換柱。

隻是她沒想到會讓我堵在花樓,在眾人眼前將孩子生了下來。

罪名一下,陸家重則滿門抄斬,輕則全家流放。

陸濯被下了大獄,要求見我一面。

「去不去全憑公主。」

來人詔獄統領魏璟,聲音冷冽,不近人情。

傳聞他手段狠辣酷虐,能止小兒啼哭。

戴著半邊銀質面具,無人識他真面目。

今日一見,確實如此。

我絲毫不懼,湊近嗅著那熟悉的草木香,眨了眨眼。

穿著墨色飛魚服的他,別有一番風味。

「當然要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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