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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點小說

第1章

賣豆腐六年,夫君帶回一個姑娘。

他說那是他表妹,身子嬌弱,得精心伺候著。

於是,我在外面煮漿磨豆腐,他陪表妹彈琴烹茶。

就連五歲的兒子,看我的眼神也逐漸變得嫌棄:

「娘,你身上一股臭豆腐味兒,落雪姐姐身上總是香香的。」

我愣了愣神,恰好看到竹林前,夫君為她描眉畫鬢。

後來面對刀劍,他甩開我的手,拼死護住他的表妹。

當晚,趁著他們熟睡,我打開布包。

三百六十兩碎銀。

這是我賣豆腐六年,為這個家攢下的。

月光下,我看了青石巷最後一眼,將行囊遞給車夫:

「走吧。」

1

花燈節上,我牽著夫君的手,滿心歡喜。

街上摩肩接踵,到處都是人。

攤販上,字謎、花燈、糖人、桂花糕等,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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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淡粉色兔子花燈,我激動萬分,拉緊夫君的手:

「夫君你看!

「湛兒最愛兔子花燈了,我們給他買一個吧。」

等了半天,也沒得到夫君謝雲書的回應。

我一扭頭,正好看到夫君湊到落雪姑娘身邊,同她低聲說著什麼。

他們看起來很開心,時不時咯咯笑著。

就連我這麼大聲同他說話,他也沒注意。

這時,我看向五歲的兒子,湛兒。

他拉著落雪姑娘的衣袖不松手。

我有些失落。

看著他們三人興高採烈的樣子,我有些尷尬,絞著手中的帕子。

怎麼感覺自己像是個外人呢……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騷亂。

聽人說,最近有暴匪出沒。

想必今天是遇到暴匪了。

人群中很快出現流箭。

看眾人四下逃散的樣子,我嚇得臉都白了,急忙拉住夫君的袖子:

「夫君,我怕。」

可沒想到,夫君一把將我推開,死死將他表妹擁入懷中。

將我推開的那一剎那,一支箭擦著我的肩膀飛過。

雖然沒被射中,可傷口處皮肉翻飛,鮮血淋漓。

夫君謝雲書沒有回頭。

他一邊拉著湛兒的手,一邊安慰落雪姑娘不要怕。

三人走出許久,才想起落下一個人。

此時,我已經疼得話都說不出來。

看我白色衣衫被鮮血浸染,謝雲書面上露出一絲責怪:

「怎麼這麼不小心?

「如今傷了,可怎麼磨豆腐?家中的開銷,還要辛苦你呢。」

湛兒站在那裡,沒有問我是否安好,反而有些埋怨:

「娘,你受傷了,還能縫補我去學堂的衣物嗎?

「算了,我有落雪姐姐,她一定會幫我的。」

落雪姑娘,也就是夫君的表妹,恰好識時務地開口:

「放心吧玉墨姐姐,家裡有我,你放心。」

我臉色有些難看。

見我沉默不語,謝雲書才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

他歉意地看了落雪姑娘一眼,扶我起身:

「走,我帶你去看郎中。」

可郎中還是沒看成。

因為半路上,落雪姑娘突然心絞痛。

謝雲書丟下我,讓我自己包扎:

「用白酒清洗下,纏下紗布就好了。」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我將白酒灑在肩上。

火辣辣地疼。

當晚,趁著他們熟睡。

我拿走所有銀錢,跳上一個時辰前叫好的馬車。

2

剛坐到馬車上,小車夫稚嫩地開口:

「小娘子,你去哪裡?」

我沒說話,回頭望了望住了六年的家。

青石巷,青石瓦。

還有門前磨豆腐的小石磨。

月光下,它靜靜躺著,看起來很是乖巧。

這六年,我與石墨日日相伴,它是我的寶貝。

我遞給小車夫一塊碎銀:

「小兄弟,能否幫我將石磨扛上馬車?」

用習慣了的東西,比用習慣的人好。

畢竟人帶不走,東西總歸是自己的。

小車夫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開口:

「小娘子,不是我要價哈。石磨雖然不大,但看起來挺重的,能不能再加點銀錢?」

看著他伸出的兩根手指,我識趣地遞上二兩碎銀。

小車夫手腳麻利地接過錢,開始龇牙咧嘴地扛石磨。

可上馬車後,看到我肩膀白衫上露出的點點血跡,他愣住了:

「小娘子受傷了?」

見我點頭,他突然將那碎銀還給我。

「小娘子受了傷,趕緊去找個郎中看看吧。

「這錢,我不能要。」

我推脫許久,可他還是沒收。

也就是這時,我才清楚地看到他的臉。

是個略顯稚嫩的小伙子。

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目光灼灼,鼻翼挺拔,胸膛結實。

看他出了一身汗,我打開包裹,拿出一個湯壺和一隻碗。

可畢竟是夏日,晚風還是有些燥。

剛把石磨放到馬車上,他就大口喘氣。

趁著這個間隙,我打開湯壺,倒了一大碗:

「小兄弟,這是我釀的豆乳綠豆湯。裡面還加了碎冰和金桂,解解渴吧。」

白瓷碗中,豆乳綠豆湯呈現一種漿黃色。

裡面的綠豆熬煮得軟爛,與豆乳融為一體。

碎冰漂浮在上面,涼意緩緩襲來,不由讓人心靜。

聞著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小師傅露出大白牙,有些不好意思:

「小娘子給了錢,我做活是應該的。

「夏天暑氣大,小娘子留著喝吧,我皮糙肉厚的,扛暑。」

我莞爾一笑,再次遞上:

「看你渴得,嘴角都幹了。

「再說得趕一夜的車,若是暈過去了,可怎麼好?」

小車夫這才端起碗,大口將豆乳綠豆湯送入口中。

一口氣喝完,他頓時豎起大拇指:

「綠豆清甜,豆乳醇厚,碎冰清涼,是我喝過最好喝的豆乳。

「小娘子手藝真好!」

我低下頭,不緊不慢地用布裹好石磨:

「那是你沒吃過我磨的豆腐,那才叫一個香呢。」

就在這時,小車夫盯著巷子裡豆點大的燭光,有些好奇:

「小娘子,你房子裡還有人呢,你不等他們?」

隨著他的目光望去,我看到最熟悉不過的蘭竹軒窗。

那本是我和夫君的房間。

可表妹說,她隻有住在那間房,她才身心舒暢,才不會心絞痛。

五歲的兒子也趕我去西廂房:

「落雪姐姐身子不好,娘,你讓讓她,怎麼了?」

就這樣,我和夫君的房間,給了落雪姑娘。

兒子湛兒不再親近我,反而要落雪姑娘哄著睡。

他說落雪姑娘會講什麼睡前故事,他最愛聽。

罷了,罷了。

四個人的家,有點擠。

我還是趕緊走吧。

就在這時,清風突然起,雨絲細密落下。

我眉眼閃過幾分晦暗,合上轎簾:

「他們過他們的,我過我的,走吧。」

小車夫見狀,不再多言。

他揚起馬鞭,風中傳來他的聲音:

「小娘子去哪裡?」

撫摸著身旁的石磨,我緩緩吐出兩個字:

「京城。」

3

我嫁給謝雲書六年了。

六年前,我給在學堂讀書的兄長送飯,認識了謝雲書。

一開始,謝雲書並沒有注意到我。

也不知什麼時候起,他開始在我面前晃悠,還請我踏青。

就這樣,我和他越走越近,也成了親。

這六年的日子,原本也安穩順遂。

直到那日,我剛把磨好的豆腐放進竹筐,迎面撞上一位姑娘。

和我一身粗布麻衫不同。

她穿著嬌粉的蘇繡紗衣,一臉明媚。

嘖嘖,真漂亮,世間竟然真有這樣的妙人兒。

我放下竹筐,剛打算問她有沒有傷到。

她後退一步。

上下打量我一番後,眼中閃過一絲嫌棄:

「你就是我表哥謝雲書的夫人?」

我心下一陣狐疑。

表哥,什麼表哥?

就在這時,原本溫書練字的夫君突然推開門,一臉驚喜:

「表妹,山高路遠,你可安好?」

見到夫君,這名女子可謂瞬間變了臉色。

原本的凌厲逝而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委屈和嬌媚。

她抓著夫君的袖子,帶著嬌柔的哭腔:

「表哥,父親不過說錯一句話,便被同僚加害入獄。

「如今家裡敗了,我也是沒了辦法,才來投奔表哥來了。

「表哥,幼時你可是說過,要護我一輩子的。不知這樣的誓言,如今還算不算數?」

夫君急得不像話,脫口而出:

「算數!算數!

「大丈夫一言九鼎,說過的話怎能不算數?

「放心吧,有我在,落雪你大可放心住著。」

聽了夫君謝雲書的話,我頓時愣在原地。

啊?

我還沒答應呢?

察覺到我驚詫的目光,嬌俏的女子轉頭望向我。

美人就是美人。

就連哭起來也這般楚楚動人。

她紅著眼眶,聲音貓兒似的嬌細:

「表嫂,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表嫂若不願,我……我一頭撞死在石磨上算了!

「反正早晚都要死,還不如現在死了幹淨,也免得討人嫌……」

話音還沒落,她就準備撞向我的小石磨。

我和夫君都急了。

他趕緊拉住表妹。

我趕緊護住石磨。

用了六年的石磨,我滿意得不得了,千萬別被撞壞了。

而夫君謝雲書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一絲責怪。

我有點委屈。

從開始到現在,我沒說一句話啊。

這還是第一次,夫君這樣嚴肅地看著我。

我一句話沒說,轉身去賣豆腐。

飯可以不吃,豆腐不能不賣。

隻是今天的風,怎麼有些沙?

吹得我眼生疼,紅紅的。

4

想是察覺到自己有些過分,當晚,謝雲書恢復了往日的溫柔。

他輕手輕腳地走來,為我捏肩:

「玉墨,累了吧,今天賣了一天豆腐,辛苦了。

「今天是我不好,讓玉墨受氣了。

「明天我幫你磨豆子,好不好?」

謝雲書是個私塾先生。

雖然給大戶人家教書,收入不少。

可他賺的錢,都買了筆墨紙砚。

上好的徽州宣紙,他一捆捆地買。

整日整夜在書房裡,寫寫畫畫。

我想進去給他送碗熱粥,他也不許我進。

家裡的吃穿用度,都落在了我的擔子上。

即使是這般,我也沒有怨言。

讀書人嘛,總歸是有些書生意氣的。

他不知長安米貴,我知道就行。

看他還比較誠懇,我也松了口:

「落雪住著也行,可她畢竟是表親,在這裡一直住著,像什麼樣子?」

夫君忙不迭點頭:

「放心,她說了,這陣子她不會白白住著。

「她繡功極好,等她賣繡品賺了些銀子,就回定州租一個鋪子,如今不過是暫住。

「她還說,幫你磨豆子做豆腐來著。」

就在這時,夫君趁我不備,一臉嬉笑撓我痒痒。

「好娘子,不生氣了啊。」

還是謝雲書知道我的軟肋。

我最怕撓痒痒。

見他上下其手,我當即笑個不停:

「好了好了不氣了,隻準住幾個月,不然我可會生氣的。」

他點頭答應,將我擁入懷中:

「夫君遵命。」

5

落雪姑娘就這樣住了下來。

一段日子後,我正準備磨豆腐,落雪姑娘徑直向我走來。

看她細胳膊細腿,我笑著攔住她:

「落雪姑娘,既然來到這裡,就是客人。

「普天之下,哪有客人幹活的道理,快去歇著吃茶。」

其實,我是怕她累著。

她笑著點頭答應,

可下一秒,她向我身後瞥了一眼。

突然從我手中搶過水桶,重重摔到地上。

我有些發蒙。

這是做什麼?

下一秒,她趴在地上,淚水止不住地流:

「表嫂,我好心幫你,你怎麼故意將我絆倒?」

我剛準備開口,身後傳來夫君冷冰冰的聲音:

「玉墨,你太讓我失望了。

「你明明答應我,要好生照顧落雪的。她身子嬌弱,得萬分精心護著,你怎能故意絆倒她?

「阿湛,帶上你落雪姐姐,咱們走。」

我這才看到他身後的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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