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答復，池旭心中忽然漲滿了幸福，那種滿心的快樂就要溢出嗓子眼。可眼睛瞟到聊天框，瞬間又被拉回現實。

已經很久，很久，都是池旭在發小作文了。每天匯報自己在做什麼，遇見了什麼事，想她和寶寶了。

可是歲禾不是隔很久回應，就是淡淡的，看起來沒什麼興趣。

池旭從來沒有讓歲禾把話落地上過，他繼續尋找著話題，歲禾見他沒話找話，便直接不理。

好不容易想起山藥粥了，他就像找到遊戲通關的秘訣一樣激動，此刻的他像個小孩偷到了糖果般的歡欣雀躍。

池旭激動地喊助理趕緊帶他去喝酒，做戲要做全套，歲禾那麼聰明，他的胃疼要是裝的，一眼就看出來了。

助理聽得一陣懵，就為了裝病真把自己喝出毛病？自家老板這樣子，多少看起來神經不大正常。

9

而這一頭的我，掛斷電話隻剩冷笑，吩咐張姨隨便煮碗山藥粥就行了。

我精心準備的方子，你再也不配了。

當初，我心疼池旭每次胃疼得難受，在老家輾轉打聽，才問到這麼一個偏方，要用十多種食材。又擔心藥用雜了，對他身體不好。

於是翻著醫書一頁一頁看，對著百度一樣一樣搜，看看有沒有搭配禁忌，和他體質適不適合。

每次熬制也要費我半天時間，終於給他調養得差不多了。我當時看著他舒舒服服滿心歡喜，調侃他怎麼和小說裡霸道總裁一樣，都有胃病。

可他突然不笑了，看著我的眼睛，又像是透過我看另一個人。那個讓他喝酒喝到胃出血的人。

當時他的眼裡說不清是什麼東西，但我知道，那麼復雜的情緒，他隻為陳念。

我瞬間沒了興致。我知道他是為了陳念整出來的毛病，可我以為都過去了，以為不至於一提到，他就一副懷念青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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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有關陳念任何一個瞬間，都能成為他的回憶，成為他一個人坐在窗臺明明滅滅吸著煙的日子。

而更無語的是，我給他養好的胃，卻在陳念回國之後再次傷了。

陳念回國，他去迎接，我也沒反對。朋友聚餐，為她洗塵倒也罷了。

我想我已經夠大度了，其實他倆夠不要臉了，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

我隻是為了孩子，孩子念著父親，所以我也一再退讓。

可是兩個人避開眾人一起坐在酒吧喝酒是怎麼回事。

池旭不去酒吧的，除非因為陳念。

陳念非要哭著喝酒，說什麼池旭結婚了，她要祭奠她死去的青春。

她這「青春」要是真的死了就好了，可惜還活得好好的，還能鴿了答應小星星參加的家長會和她暢飲。

池旭看不下去陳念牛飲，不顧我曾經告誡他的話奪過她的酒自己喝下肚。

當然，池旭也可能是為了祭奠他死去的青春吧。

真諷刺，既然這麼懷念，當初就不該拉我下水啊。

當初，是池旭求我陪著他的。

「歲禾，你不會離開我對嗎，求你，別讓我一個人。」

自那以後我才開始正式進入他生活。

總之，那天兩人喝得天昏地暗，陳念哭得撕心裂肺。難得池旭還能忍著痛，把她抱回她家裡，悉心照顧。

我接到電話送山藥粥時，以為是池旭胃疼得厲害，馬不停蹄從家長會上把小星星安撫好就去給他送粥。

可惜了，池旭絲毫不避諱我，自己蒼白著臉，忍著疼給陳念一口一口地喂粥。

絲毫不避諱我，仿佛我本來就隻配做他們愛情的看客一般。

我看著池旭半跪在地上，心細周到的樣子，心裡酸脹得難受極了，像被鐵鉛壓住胸口，悶得苦澀。

我突然覺得好笑。覺得那麼多年的欽慕和愛意，都像是個笑話。

自那以後，我像是開悟了一般，隻做養尊處優的池太太，再也不是那個一腔孤勇的陳歲禾。

10

池旭早早地回來，蒼白著臉，卻沒有太多酒氣，還有淡淡的青草味，應該是洗過澡。

見我鼻子動了下，池旭不確定地自己左右嗅了嗅，「我，我怕燻著你和孩子，在南郊那邊洗過澡了。」

真好笑，以前從來不會在意我討厭酒氣這件事，使喚我照顧吐得昏天黑地的人也是他。

我隨意點點頭。

池旭蒼白的臉終於有點血色，但是汗涔涔的樣子依舊看起來不妙。

池旭看著山藥粥，居然有些感動地向我開口，「歲禾，謝謝你。」

我撥開他趁機想要親近的爪子，就勢把他拉到桌子旁讓他喝粥。

他卻不急著喝，反而跟我反復道歉反復解釋，跟我保證他和陳念再不來往，我冷笑，來不來往關我什麼事。

他見我平靜沒有深究，才開始喝粥，可他吃了幾口，感覺不對了。小心翼翼地問我，「這山藥粥，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用叉子叉起一塊冰鎮西瓜，語氣平淡，「山藥粥就是山藥粥，可能是你口味變了吧。」

他聽完，一個人楞楞的，然後無意識地扒拉著粥，遮下他落寞的神色，或許他也發現這已經不是我精心熬的粥了。

見我沒什麼搭理他的想法，他湊過來套近乎，「西瓜好吃嗎？」

我看著他，故意眉眼彎彎，「好吃啊。」

他見我笑了，似乎被定住一般，眼睛亮亮地看著我，眸光中是我沒有見過的深情。

我懷疑他腦子可能也進酒了，他居然定定地看著我的臉，語氣還帶著幾分寵溺，「那給我吃一口。」

我想了想他那嚴重的胃病，和這碗聊勝於無的山藥粥，高興地叉起一大塊西瓜喂進他嘴裡。

他呆呆地吃完，冰冷的西瓜多汁鮮美，猝不及防溢了一滴在他嘴邊，他尷尬地趕緊拿紙擦，難得的臉紅，像是少年在心上人面前掉鏈子般的羞澀。

我笑問他，「還要不要？」

他忙不迭點頭，於是一塊又一塊西瓜喂進他嘴裡。

我近乎報復般地將整盤西瓜喂給他，眼看著他越來越蒼白的神色，手上卻不停。

他可能也意識到我是故意的，卻也非常配合地一口一口吃下，手不由自主緊緊捂住胃，冷汗涔涔。

我驚訝於他居然撐得下去，但也懶得繼續和他糾纏，畢竟他病重得上不了班，損失的也是我兒子未來的財產。

於是拿紙巾擦了擦手，「你一會兒喝完粥也早點休息吧，我有些困了，先睡了。」

他嘴裡還嚼著西瓜，不知道我剛剛還興致大好地折騰他，怎麼突然就變臉了，見我離開，也隻是呆呆地點頭。

笑話，隻要我睡得早，以他的性格，他就算疼死也沒臉面麻煩我，我在床上如是想著。

沒多久，他就躡手躡腳進來了。

「睡著了嗎？」池旭輕聲問。

「還沒呢。」

「你今天怎麼睡那麼早，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池旭在床上撐起上半身，一隻手撫著我的頭發。

我心想，總不能說是不打算管你吧。

於是裝作捂肚子，「我來例假了。」

他估計胃疼得厲害，緩了兩口氣才說我，「那你還吃冰西瓜，不怕更疼嗎？」聲音中似是心疼，又顯無奈。

我心中咯噔，這理由選得太蹩腳了。

但也隻有硬著頭皮，「想吃嘛，再說你不也胃疼還吃冰西瓜。」

他很久沒有聽到我好似撒嬌的語氣了，很是受用，寵溺地摸摸我的頭，「那你也不能學我啊，笨蛋～」

我被他觸摸一陣惡心，直接嘔出來，把他嚇了一跳。

他趕緊又是熱水，又是暖寶寶，給我煮了姜片茶，我心中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逼兜，找的什麼理由，不在例假期誰愛喝這個啊？

他以為我耍小性子，耐著脾氣好聲好氣地哄我，我看見他疼得額頭鬢角冷汗連連，還能這樣照顧我，突然想起那年他照顧醉酒的陳念了。

心中一股火直接冒起，把滾燙的姜茶直接掀翻。

他怕燙著我，飛快地抓住翻騰的碗，一碗的滾燙盡數澆在他手上，他的手瞬間紅了一片。

我以為他要發火了，結果他隻是急急地檢查我有沒有燙傷。

他大約以為我是經期心情不好，並沒有在意，見我剛剛發脾氣不肯喝，又出去繼續給我找止疼藥。

我看著他屋裡屋外忙前忙後，都沒想起來給自己找一顆胃藥吃，突然覺得好沒意思。

覺得當初我的喜歡太不值得，而他現在所謂的深情更是廉價。

11

這麼些日子我對池旭一直沒什麼好臉色，有時候也會發脾氣。可他一直好性子哄我，連小星星都看出不對，問我和爸爸怎麼了。

一個小不點，他懂什麼，隻知道他爸爸突然愛他了，天天陪他玩。

他哪裡知道，那不過是一個男人失去之後才懂回頭的廉價的愧悔。

在池旭興致勃勃帶我和小星星出去玩的時候，小星星還不知道，就因為這次出門他差點失去媽媽。

池旭非拉著我和小星星爬山，我要帶保鏢他不聽，說一個人能保護我們母子，人多了跟著不方便。

他嬉皮笑臉地無視我瞪他的眼神，背起一大袋旅行包，抱著小星星就趕緊往上跑。

我在後面跟著氣喘籲籲，他笑盈盈伸手要拉我，被我無視，我咬牙繼續往上爬著看也看不盡的樓梯。

小星星騎在他爸爸頭上開開心心，還一路給我加油。

我也極力配合孩子，可是體力有限，終於支撐不住了，在我就有些微微向後倒那一瞬間的恐懼中，一雙有力的大手及時託住我。

心髒恐懼消失的那一瞬有停滯感，又恰好對上池旭清澈的眼眸，我想起那個九年前的盛夏，我被少年吸引的心動。

池旭果然是有套路，我心中暗想。

可惜了，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樣回不來。

一路上，池旭給我又是擦汗又是遞水。明明自己也累得滿身是汗，卻依舊執著地給我扇風。

看的旁邊女子一臉羨慕，「老公～你看別人的老公！」

那男的被叫住好多人看著，本來有些尷尬，不過他看了眼池旭，快速反應道，「不用可憐他，我們走！」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池旭直接看呆了，像極了掛著汗的少年背著陽光看心愛的女子。

到了山頂，清風徐來，吹走無限悵惘。我不禁看著群山屹立，也回頭看了眼一步步爬過的這上萬階青石板梯。

吹著風好不愜意，可突然，一隻手將我推下階梯，我重心不穩，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在驚恐之中往後倒去。

幾乎就是一瞬間，池旭丟開懷裡的孩子，向我衝來，伸手撈住了我。

他力氣大，本來可以一把將我帶回去。

可是慌亂之中，我根本沒有思考的時間，下意識在他拉住我的時候，就使勁扯他下來，想借把他拉下來的力道，讓自己上去。

他沒想到我會使勁，又太突然，反而拉不住我兩人一起栽下去。

在我嚇得大腦空白的瞬間，池旭緊緊護住了我。

他背上的背包護住了他的腦袋和脊柱，讓他不會有生命危險，卻會讓我這一邊的受力更大。

可池旭不管不顧地用身體包裹住我，將力道全數接下，悶哼著任由身體砸過一階一階堅硬的稜角。

我根本來不及反應我們摔了多久，直到能停下時，望上遠遠的高臺，小星星哭得聲嘶力竭，被好心人抱住。

低頭看見池旭已經渾身是血，他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沒事吧，歲……禾。」

我趕緊叫人打急救電話。

12

重症監護室外，我抱著小星星看著裡面的池旭心情復雜。

剛剛我在想，要是我晚一點送池旭來，要是我堅持停止搶救，那池旭，是不是就會死。

死了的老公，留下巨額遺產，這樣的生活怎麼看怎麼比現在滋潤。

這麼多年的冷待，不是沒有恨意的。他傷害我，傷害小星星的時候，並不是現在言笑晏晏的池旭。

況且，誰知道這個意外，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呢。

可我還是沒有要他的命，畢竟他是小星星的爸爸。

小星星在外哭得可憐，說他再也不爬山了，他差點失去媽媽，現在又可能失去爸爸。

我安慰著兒子，隱約看著裡面的醫生忙前忙後。

幸好池旭背了包，沒傷到脊柱，雖然出血多，但也都止住了，身上的骨折休養幾個月也會好。

他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就是在叫我。

「歲禾，謝謝你。」池旭哽咽了半天，眼睛似乎有些湿潤。

他沒有說完。我也並不想問。

是謝謝我沒有延誤他的治療，還是謝謝我陪著他。

我都不在意。

池旭一個人在病房裡躺著，朋友來過一波波，還有知情的一些圈子裡相熟的人也絡繹不絕。

池大少爺受傷住院，自然來看望的人連門檻都要踏破了。

秘書各種攔，可有些必須要打的交道還是要見一面，說幾句話。

真的好累，隻想和歲禾和小星星待著。

可歲禾統共沒來幾次，她怎麼會知道，他有多想她。

歲禾一定以為自己謝謝她，是謝謝她沒有趁機要他的命。

其實不是的，他早就看開了，要是歲禾要，他這條命可以立馬雙手奉上。

他是在山頂上，歲禾拉他下去的時候，突然想起，曾經大學裡打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