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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這之後我媽安分了許多,她也發現隻要她不找弟弟弟媳麻煩,我基本上不搭理她,倒也相安無事了一段時間。
變故發生在我弟身上,我弟因為應酬喝酒,突發胃出血送到醫院搶救。
醫生確認胃穿孔連夜給我弟做了手術,因為弟媳最近也在趕項目,我就把弟媳趕回家睡覺了,由我和我媽輪流照看我弟。
醫生交代說剛做完胃部手術,要禁食禁水,最多隻能用棉籤蘸點水給病人塗塗嘴唇。
我深諳我媽的脾性,幾乎一刻不離地守著我弟,沒想到上個廁所的工夫,病房裡就鬧了起來。
我弟的床上灑了一大碗的面條,護士手忙腳亂地幫他清理著,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媽瑟縮地站在一旁,我問發生了什麼,她也隻是搖搖頭不說話。
隔壁床的病人看不下去了:「老太太,你來照顧病人不出力就算了你別幫倒忙啊,醫生都說了你兒子現在不能吃東西,你非逼著他吃,他昨天剛做完手術正難受呢,我都聽見他一個勁兒地說不吃,哪有你這種硬往人家嘴裡灌的。要是出了事你負得了責嗎?」
我一聽這話臉就黑了,我媽這是又犯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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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不服氣地應道:「哪有那麼嚴重,不吃東西這病怎麼好得起來,吃飽了才好恢復啊。我看就是醫院想騙錢故意讓病人恢復慢點,好多掙幾天的住院費。」
一旁收拾的護士也忍不住了:「老太太,你再造謠我就報警了,我們醫院病床稀缺得很,每天都有人排隊,不缺你幾天的住院費。」
我媽的臉色白了白,嘟著嘴小聲囔囔:「說得那麼嚴重,我就不信吃點面條還能把人給吃S了。」
我一句話沒吭,幫著護士收拾好,默默地守著我弟。
我媽出去了一趟,過了一會兒,她跑過來跟我說讓我回家休息休息,換她照顧,我應聲出門。
出了病房門,我徑直走到窗外,打開手機對準我媽就開始錄像。
她看了看時間覺得我應該走遠了,從懷裡掏出個罐頭,打開直接挖了一大塊黃桃喂到我弟嘴邊。
「快,趁你姐和護士不在,趕緊吃兩口,吃了好得快。」
我弟把頭偏到一邊避開她,她還不依不饒:「趕緊吃啊,我跟你說醫生都是瞎說騙錢的,黃桃罐頭可是好東西,吃了保準你今晚就能下床。」
眼看那勺子馬上就塞我弟嘴裡了,我衝進門一把打掉我媽的手。
我直接打了 110:「喂,我報警,這裡有人謀S。」
我媽傻在了當場,絮絮叨叨地說著是為了我弟好什麼,我一句話也不說,等著警察來,給警察和醫生看了視頻。
我媽低著頭拽著衣角站在走廊裡,被警察和醫生一陣數落,周圍病房的人全都出來看熱鬧,我媽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倔強地憋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等她態度誠懇地認了錯,警察才放過了她。
此後,我媽再也沒來過醫院,見到我也是一句話不說,完全把我當成陌生人。
隻是她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狠,每天都不在家不知道忙些什麼。
直到我弟出院一個月後,我媽挽著一個眼熟的老頭回了家。
「我結婚了,這是你們後爸,我今天帶他來,是來談談我出嫁,你們準備給我多少嫁妝。」
10
老頭叫吳華,很巧,他就是我媽心心念念幾十年的白月光。
他年輕時去了外地工作,近半年離婚後才又回了老家,和我媽一次街上偶遇,兩人沉寂多年的小心髒重新煥發活力,迅速地打在了一起。
我媽想再婚,我和弟弟並不反對,無論什麼年紀都有享受愛情的權利。
但我媽的一句話像一瓢冷水直直從我頭上潑下來。
「我要結婚了,你吳叔準備給我買一套 300 萬的房子做彩禮,那我也不能太砢碜,起碼得有 100 萬的嫁妝吧。老家的房子和地加一起也就值五六十萬,你們姐弟倆一人再出 25 萬給我做嫁妝。」
我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我沒聽錯吧,我媽要再婚就算了,還要 100 萬的嫁妝。
在我們不敢置信目光下,吳叔輕輕拍了拍我媽的手背,笑眯眯地跟我們說:
「哎呀,你們放心,這錢以後我們兩口子走了不還是你們的,我都說了不要,是你媽非要給這個嫁妝。我們老頭老太太花不了啥錢,其實也是幫你們存著呢。」
說完,吳叔滿含柔情的目光緊緊盯著我媽羞紅的臉,畫面和諧得詭異。
我弟吞了吞口水:「100 萬也太多了,不至於要這麼多嫁妝吧。」
我媽驕傲地抬起下顎,眼裡亮晶晶的,滿是憧憬和期望。
「你們也知道,我當年是無奈才嫁給你爸,這麼多年我心裡一直都念著你們吳叔,午夜夢回,我多少次想著能夠體面地和你吳叔舉辦一場婚禮。
「我已經訂了京漢大酒樓辦婚禮,把全村人都請上,再加上 300 萬彩禮的房子和 100 萬的嫁妝,不知道村裡人得多羨慕我,也算是圓了我這輩子的夙願。」
說著,我媽眼裡泛起了淚花,看得吳叔一陣心疼,摟住我媽的腰輕輕為她拭去眼淚:「這麼多年,辛苦你了,好在苦盡甘來,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幹嘔出聲,破壞了這浪漫的氛圍。
我媽滿臉厭惡地看過來:「該說的我都說了,反正這筆錢你們這個月就得給我,別跟我說你們沒有,沒有就去借,拿房子去抵押,誰都不能破壞了我的圓夢婚禮。」
我和我弟對視一眼,都覺得我媽這是瘋了。
我弟率先開口:「媽,你別開玩笑了,你要結婚我們不反對,要我們一人出 25 萬給你做嫁妝這也太離譜了。別的不說,我結婚你可一分也沒出,我反正不出這個錢,你愛咋辦咋辦吧。」
我緊隨其後:「就是啊,媽,我也還沒結婚呢,你結婚要我出 25 萬,那我結婚你準備給多少嫁妝?還有,家裡那房子和地我爸當年離婚可是說了是給我和弟弟的,那賣房子的錢也不是你的啊,你憑啥不說一聲就拿去當嫁妝了?」
我媽一聽這話,「嗷」了一聲一把揪住我的頭發:「什麼你的,那房子就是我的,你們倆是我生的,你們的就是我的。你們要是不給錢,我就去你們公司鬧,我就吊S給大家看看你們倆怎麼逼S親媽的,你們一個也沒想好過。」
我頭皮被揪得生疼,忍不住使勁推開我媽,她一個踉跄一屁股坐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造孽啊,我生的都是什麼畜生啊,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們養大,老了老了都不管我這個親媽了,都想著逼S我分我的遺產啊。」
我媽的哀號聲很快吸引了周圍的人看過來,她見狀哭得更加來勁,吳叔在一旁又是哄又是抱的,場面簡直不堪入目。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弟媳開口了:「媽,錢我可以給,我隻有一個要求,你給跟我們去做一個斷絕親子關系的公證。」
我趕忙拽了拽弟媳的袖子,弟媳眼眶微紅:「姐,我願意出錢,隻要媽去做公證,以後再也不糾纏我,這個錢我願意出,就當買斷媽對家寶的養育之恩。」
弟媳的聲音堅定有力,我看得出來她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真的想和我媽做個了斷。
她一把握住我的手:「姐,你的 25 萬我也出了,隻要你願意,我也希望你能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我沒忍住抱住了弟媳,這個單純的小姑娘一向真心待人,偏偏嫁到了我們家受了這麼多委屈。
「好,我們出這筆錢,就當買斷這些年的養育之恩,母子親情。這個錢我自己出,這兩年我也不是光休養了,也做了點小生意,25 萬我還是拿得出來。」
我媽一聽這話迅速從地上爬起,拍拍屁股滿臉掩不住的喜色:「那趕緊的,要辦什麼公證現在就去,說好了,辦完了立馬把錢給我。」
我沒再看我媽一眼,和我弟拿上證件就前往手續辦理處,在車上,我弟似乎不甘心,還是問了一句。
「媽,錢給了你,以後我就不是你兒子了,你再也別來找我和我姐。」
我媽一點反應也沒有,不耐煩地說:「當我樂意生你們兩個白眼狼啊,沒了正好,省得以後拖累我和你吳叔。」
我弟長長地嘆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似乎終於看清了我媽的真面目。
11
我媽的婚禮我和我弟都沒去,因為壓根就沒辦成。
那個吳華,是個騙子。
他請人扮演的中介,假裝給我媽買了一套寫著我媽名字的房子,房產證和手續材料全是假的,都是他自己找人打印的。
我媽老家房子和地賣了 55 萬,加她自己多年的積蓄,卡裡足足 130 萬。
吳華跟我媽說,不準備動用我媽的嫁妝,要留給孩子,但是錢放著也浪費,就去說服我媽把所有錢都拿出來做了理財。
買理財的第二天,吳華就從我媽的世界裡消失了。
一開始,我媽還以為吳華給她準備了什麼驚喜,照常跑去試婚紗預約拍婚紗照,直到第三天都聯系不上人,她終於慌了。
到處都找不到吳華,她報了警,警察網上一查發現吳華身上早有前科,以前就因為詐騙被判了五年,現在人已經偷渡到了東南亞,一時半會兒找不回來。
我媽不相信,她懷疑吳華肯定是有事臨時走的,她覺得吳華舍不得騙她。
我的回歸打了我媽一個措手不及,不待她反應,我挽著她的胳膊就開始撒嬌。
「對說」我和我弟接到警察的通知到警局接她時,她整個人瘦了一圈,頭發凌亂地扎在一起,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整個人就跟丟了魂一樣。
她看見我們,失焦的瞳孔漸漸回神:「家寶,盼盼,媽被人騙了,你們吳叔他騙了我。
「媽什麼都沒有了,錢、房子、地,什麼都沒有了,吳華他不得好S。
「你們不能不管我啊,你們是我親生骨肉,不能眼睜睜看著媽餓S啊。」
可她哭得再傷心,淪落得再慘也沒用了, 我和弟弟早就學乖了,對她好一點她立馬就得寸進尺地想要拿捏我們,這一次,是她徹底斬斷了自己的後路。
我和弟弟把她送回老家的村子,住進外婆留下的舊瓦房。向村主任和村民們說清楚這期間發生的一切,並且表明除了法律上要求每月的赡養費,我們不會管她。
所有人都表示理解並贊同我們的做法。
把我媽安置好後,我們毫不猶豫地離開了村子。
12
我媽打了無數個電話, 請求我弟把她接回市裡,跟我訴說她現在的生活是多可憐。
我後來嫌煩直接給她拉進了黑名單。
我媽被趕回老家的第三個月,弟媳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弟媳的媽媽迅速趕來照顧弟媳,她每天幫著把下午做好後,總喜歡坐在沙發上看小說,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拉著我一起吐槽。我從未見過這樣可愛的老太太,60 多歲的她最喜歡的還是霸總文, 非說要給我找個霸總做老公。看到她, 我總算明白為什麼弟媳這麼單純善良了,因為她有一個童心未泯的好媽媽,和一個把老婆寵成公主的好爸爸。
有這樣一對嶽父嶽母,我對弟弟的孩子未來的教育非常放心, 畢竟榜樣就在眼前。
看到弟弟弟媳的生活安穩下來, 我才又回到了居住兩年的海濱城市, 但我待不了幾個月,弟媳生了孩子, 我還要回去陪她。
從此我開始了兩座城市各待半年的生活, 也終於感受到了家庭和親人的幸福。
再次見到我媽媽的時候, 小侄女都已經 3 歲了。
我媽已經患上了重度阿爾茨海默病, 喪失了自理能力,整天瘋瘋癲癲地念叨著吳叔回來接她。
我們把她送進了養老院,或許她真的沒有享福的命, 才住進去兩個月, 她就因為腦梗過世了。
在我媽的葬禮上, 我心無波瀾, 那些怨恨、那些憤懑早已隨著時間的流逝, 漸漸被我淡忘。
周一送完小侄女上幼兒園,弟媳媽媽悄咪咪地把我拉進旁邊奶茶店。
一個穿著白 T、牛仔褲的帥哥見了我們, 端著奶茶熱情地過來打招呼。
弟媳媽媽笑嘻嘻地說:「這是寶寶同學的哥哥,還在讀研究生,我看過了整個幼兒園小朋友家屬裡, 就他最帥, 一米八清純男大,啊,姐弟戀嗑S我了。盼盼, 好好加油, 阿姨等著喝喜酒啊!」
說完,弟媳媽媽一推我的後腰,我沒站穩直接跌進面前男人的懷裡, 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清香氣味。
對方小心翼翼地說:「姐姐,沒事吧,撞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