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2章
從黃昏等到黑夜,時鍾轉了整整六分之一圈,始終隻有我一個人。
中間我冷靜下來,想了很多事。
我想,如果我現在真的是顧懷易的妻子,突然將他忘了。
他應該會很傷心的。
可是如果他多陪我一會兒,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呢?
事實是,顧懷易一直都在隔壁病房,陪著姜伊。
連過來看我一眼都沒有。
顧懷易僵在原地,他嗫喏著唇,雙眼布滿紅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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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什麼也沒說出來。
我淡淡地掙開他。
伸出手,朝季佑澤撒嬌:「要抱抱。」
男人剛摸出煙盒,黑漆漆的眸子泛著冷意。
見我這樣,唇角微勾,把煙盒重新收進褲兜來抱我。
他比記憶中健壯了很多,結實的肌肉給人滿滿的安全感。
完全將我抱進懷中的那一刻,他收緊了手臂,輕嘆一聲:
「瘦了。」
我將手牢牢地圈在他的腰上,突然很想哭。
7
我和季佑澤的十年不算轟轟烈烈,卻歷久彌新。
高中三年,我一直是第一,他是第二。
季佑澤家世出眾,相貌又絕美。
常常一下課就被男男女女圍得水泄不通。
全都是借著問題目來和他搭話的。
季佑澤為人溫柔,說不出狠話。
後來,他想到一個餿點子。
一下課,就捧著試卷來找我問問題。
我有哮喘,又是老師的心肝寶貝。
假裝發作了幾次,就沒人再敢圍上來。
那之後,季佑澤就成了我的小跟班。
漸漸地,大家都把我們當作一對。
他的痴女痴男都在背地裡蛐蛐我。
說季佑澤對我隻是玩玩而已,很快就會膩味。
可他們錯了。
被玩的從來就不是我。
從季佑澤第一次找我問題,我就看穿了他的目的。
暗無人處,我將他堵在樓道:
「想讓我幫忙,你得給我當狗。」
季佑澤最後是紅著臉答應的。
因為他一拒絕,我就親他。
嘴唇都被我咬破了。
我也覺得我們不可能長久。
畢竟季佑澤父母都是頂級學府的教授,他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而我是福利院出身,靠免學費和獎學金才讀得起書的窮鬼。
我這麼驕傲一個人,自然不可能坐等著被分手。
所以高中一畢業,我就將他甩了。
季佑澤暑假當了三個月狗才把我追回來。
那時,我才終於確信。
季佑澤當時找我幫忙,不是因為被追求者們圍得煩了。
願意聽我的話,也不是怕被我親壞。
畢竟對於季佑澤來說,轉學是一件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事。
所以,他來找我,真的是——
心之所向。
8
我的記憶停留在和季佑澤最幸福的那一年。
那是我們戀愛第七年,一起創立的珠寶公司剛剛上市。
還有不到十天,我們就要結婚了。
我將腦袋靠在季佑澤的胸口,感受著他平穩的心跳。
忍不住問:「我真的失憶了嗎?
「那我們當初,到底是為什麼分手呀?」
耳邊的心跳聲漏了一拍。
他低頭同我對視,漆黑的眼睛看起來壓抑又難過。
隔了半晌,啞聲開口:
「既然都忘了,就別再提。」
看來那段記憶很不美好。
我心口微酸,試探著握住他的手:「那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我的心跳快得不像話,手心微微出汗。
等著他的答案。
季佑澤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看我的眼神和記憶中並沒有區別。
溫柔得能將人溺斃。
可說出的話,卻讓我如墜冰窟。
「我快結婚了。
「秦想梨,我們回不去的。」
9
季佑澤在頂層重新開了間密碼鎖的 vip 病房。
將我在病床上安置好後,就給我削起了蘋果。
我很少哭的。
可今天,眼睛酸了一次又一次。
我紅著剛剛哭過的眼睛,掃過季佑澤拿著水果刀的手。
那上面有一道很長的疤,虎口貫穿到手腕。
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在我的記憶裡,是沒有這道疤的。
我忍不住問:「季佑澤,我們分開多久了啊?」
拿著蘋果的手一頓,鋒利的刀尖因慣性刺破皮肉。
鮮紅的血在刀刃上鋪開。
我焦急地想拿著他的手看看。
季佑澤卻一避,躲開了。
他拿紙巾壓住傷口,淡淡道:
「三年。你現在的記憶,應該是停在了我們分手前一周。」
原來,我們連訂婚都沒有完成呀。
我抽了抽鼻子:「那,是我提的分手嗎?」
季佑澤微微抬頭,瞥了我一眼,沒說話。
隨著他的動作,原本卡在外衣裡的項鏈滑落出來。
黑色的鏈條下,掛著一枚銀戒指。
上面的圖案是一朵依蘭花,花蕊處鑲嵌著粉鑽。
代表著純潔無垢的愛情。
這是我畢業後的第一件設計作品。
是一對,我的那枚鑲嵌的是藍鑽。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光滑修長的手指上光禿禿的。
又去摸自己的脖頸,確實是有項鏈。
拉出來一看,掛飾卻是一個骷髏頭。
剛剛拉扯的時候,我看到顧懷易脖子上也有一個一樣的。
季佑澤剛好把蘋果削好,遞給我剛好看到這一幕。
眼眸一沉,將蘋果放到了桌上。
我面上一哂,把項鏈摘下來,扔進垃圾桶裡。
10
季佑澤說過,他永遠都不會跟我提分手。
可是,我也很愛很愛季佑澤呀。
我這麼愛他,怎麼會在一周後跟他提分手呢?
還跟隻有一面之緣的顧懷易結婚,有了孩子。
我想不通,季佑澤也不願意再提。
我抱著開始隱隱作痛的腦袋,又有點想掉眼淚。
季佑澤瞥我一眼,長眉擰起:「想不起來就別想,忘記有時不一定是壞事。」
我向來不會為難自己。
比如小時候我是福利院最小的孩子。
吃的玩的總是被其他小朋友搶走,大人們都說我沒出息。
可我從來不去搶,因為知道搶不過,還容易挨揍。
反正,再熬一熬,我就長大了。
比如高中的時候,逼季佑澤給我當男朋友。
他不願意,我就親他。
他怎麼想,我才不在乎。
可是這一次,我不願意就這樣結束。
讓季佑澤這麼痛苦的記憶。
我怎麼能就這麼忘掉呢。
11
季佑澤待了一會兒就被公司的電話叫走了。
第二天,我悄悄問醫生怎麼才能恢復記憶。
醫生告訴我,我的記憶是選擇性缺失。
也就是說,雖然是因為受到撞擊才失憶。
但更多的,是因為我自己不願意想起來。
完全恢復的可能性很低。
除非有人願意把這些記憶告訴我。
或者,受到當年相關的人和事的刺激。
季佑澤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仿佛一點也不想讓我恢復記憶。
就在我盤算著要不要去找顧懷易的時候。
我的病房裡,來了個年輕漂亮的女人。
女人自稱董月凝,是季佑澤拜託來招呼我的。
她容貌俏麗,一身名牌,神情卻很溫柔。
有些眼熟,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
直到,我看到了她的手機屏保。
季佑澤雙手插兜倚在一輛黑亮的跑車上,脖子上掛著一塊金牌。
目光卻凝望著遠方一處。
我想,他是在看他的未婚妻。
也就是拍攝這張照片的人。
12
董月凝叫來護士幫我換完點滴,看到桌子上一籃筐的蘋果,臉莫名有些紅:
「這些都是佑澤買來的吧,我很喜歡吃蘋果,所以他總是習慣買蘋果。
「可是生病的人怎麼能隻吃蘋果呢?
「秦小姐喜歡吃什麼?我現在派人去買。」
我搖搖頭:「謝謝你,不過不用了,我隻吃蘋果。」
小時候,福利院裡隻有蘋果吃,酸總是大過甜。
長大後,才知道蘋果也有能甜到人心坎裡去的。
後來,我就不愛吃別的水果了。
董月凝面色有一瞬僵硬,不過片刻又溫柔地笑了:
「沒想到秦小姐愛好和我一樣呢,那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見她已經拿起了蘋果,我不好意思拒絕,輕輕點頭:「謝謝你呀。」
董月凝削蘋果的時候,右手手腕從大衣袖口下露出。
一隻翠綠的玉镯滑了出來。
質地極好,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我怔怔地撫上自己的手腕。
這個玉镯,是季母曾經給我的見面禮。
季父季母和季佑澤一樣,都是極溫柔儒雅的人。
他們不嫌棄我的出身,將祖傳給兒媳婦的手镯給了我。
還對我說,以後他們就是我的爸爸媽媽。
現在為什麼會出現在董月凝手上?
難道,是我和季佑澤分手後,把手镯還回去了嗎?
然後,季母又給了董月凝。
怎麼好像睡一覺醒來,從前我所期盼的一切,就都得不到了。
我心頭一酸,忍住眼中的淚意,彎眸真心道:
「這個镯子是季阿姨送你的吧,看來她很看重你。」
聞言,董月凝削皮的動作頓住,眼神怪異地看著我:
「佑澤的父母三年前車禍去世了,這個镯子,是他給我的。」
13
我太陽穴隱隱作痛,面色一瞬蒼白下來。
眼淚如斷線的珍珠從面頰滾落,顫著唇問:
「你說,什麼?」
季父季母去世,很大概率是發生在我們分手之後。
我那個時候,有沒有陪在季佑澤身邊?
他要是一個人,該多絕望呀。
我控制不住地想象季佑澤傷心的樣子,恨不得穿回去給提分手的自己兩巴掌。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我那麼堅定地要跟他分開?
董月凝繼續道:
「他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開車,情緒本來就不好,一下子失控,也出了車禍。
「他虎口的那條疤,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醫生說,再也消不去了。
「那時公司剛剛上市,另一位合資人卻突然撤資走人,她還是核心設計師。
「那個時候,佑澤很崩潰。欸,秦小姐,你還好嗎?」
董月凝驚訝地看向我的左手虎口,那裡已經被我抓得鮮血淋漓。
我將手藏進病服的袖子裡。
蒼白著臉搖頭,勉力朝她扯出一抹笑:
「我沒事,你繼續。」
董月凝點點頭:「那麼艱難的日子,還好他挺過來了。」
慢慢地,她臉上浮現一抹羞澀的笑。
帶著點驕傲,像隻小布偶貓:
「我一直陪著佑澤,他總是說,幸好還有我在。
「我這麼愛他,在這麼艱難的時候,當然要陪著他啦。」
我怔怔凝視著她。
在她說完後,虛弱地笑道:
「你們都是很好的人,一定會幸福的。」
曾經本該是我的幸福,現在屬於別人了。
不過,我怪不了任何人。
是我不配。
而董月凝,她很值得。
董月凝傲嬌地抬抬下巴:「對呀,我們一定會幸福的。秦小姐也要幸福呀。」
14
送走董月凝後,強壓下去的疼痛像泄了閘的洪水一股股衝擊著腦神經。
我躺在病床上,連呼吸都是痛的,在陣陣眩暈中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我做著一個很可怕的噩夢。
夢裡,我在和季佑澤訂婚的前一周,發現他出軌了。
對象是季佑澤的秘書,那個叫董月凝的女人。
因為我當時正忙於公司上市後的第一份設計稿,靈感不能被打斷。
很多晚會場所都是董月凝陪著季佑澤去的。
起先,是顧懷易給我發來很多季佑澤和董月凝的親密照。
相片中,季佑澤攬著董月凝禮服裙下光裸的腰,右手舉杯和人交談。
但這也是晚會中的安全距離,我並沒有太在意。
直到我翻到最後一張。
季佑澤攬著董月凝的腰在接吻。
男人背對著拍攝者,看不到正臉。
但衣服和身形,都和季佑澤十分相似。
而女人一臉嬌媚,看著鏡頭眼神挑釁。
我還是沒有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