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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陳策騎著馬從我後方追上來,長槍正是他扔給我。
「走!」
外人隻知道我一手箭法奇準,隻有池玉最親近的幾人知道,我也使得一手好槍法。
這是我最早學會的兵器。
我手上留下的硬繭,幾乎都是被這杆槍磨出來的。
有了這杆長槍,我與陳策且戰且退,離塞北城尚有十裡地時,遠處亮起了火把,旋即出現塞北守軍的旗幟。
漠北人當機立斷,立刻選擇折返。
卸下防備的那一瞬間,我陷入一片凝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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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池玉正雙手抱胸,一雙腳疊放在小榻上。
見我醒來,她也沒給什麼好臉色,隻哼唧兩聲,
「醒了?膽子挺大啊,都敢孤身闖漠北大營了,沈意歡,你還真是長本事了。」
我握著被褥,專注看著她的眼睛,
「這樣,他們就不能再攻城了。池玉,你的手臂,再傷就要廢了。」
外人不清楚,我卻知道池玉的手上腿上有多少傷口。
京都如她這般的女孩子,個個都身嬌體貴。
便是我,從前也是嬌氣得不得了。
偶爾蹭破點皮,都得父兄拿蜜餞哄著才肯擦藥。
可是池玉在這裡,連個能給她上藥的婢女都沒有。她身邊的人,似乎也都沒有意識到她其實是個女子。
我想要成為她這樣的人。
她救了我,我保護她。
13
二王子身亡後,池玉的日子過得無比舒心。
她仗著自己受傷,把剿匪和清理蠻族的事務都甩給了我。
我帶著我的弓箭和長槍,早出晚歸,從無敗績。
每一次我回來,我都能看到池玉手下的那些將士,看我的眼神更敬畏一分。
那些流寇更是私底下說我,是比池玉還要心狠的「女閻羅」。
凡是聽到我領頭,還沒到地方見他們逃了個精光。
平靜日子裡,風雲湧動。
京城來了旨意,宣池玉和我一道進京。
我塞了不少銀子給那位來宣旨的大監,才打聽出一點消息,漠北派了人前來求和,條件是要池玉項上人頭。
正中皇帝下懷。
臨行前一日,我坐在樹下磨著我的長槍。
來塞北這些年,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日子,竟不記得往日在京中的模樣。
陳策拿了壺酒蹲在我旁邊,
「你磨槍什麼?」
我搶了他的酒,一口悶下,反問他
「陳策,你說我們這般拼命,為的是什麼?」
「保家衛國。」
他毫不猶豫地接道。
「那這保家衛國,難道就隻是男兒的家國嗎?」
陳策迅速沉默,好半晌才接出一句話,
「沈副將,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做到如你和池將軍這般的。」
我抹了把嘴角,冷笑,
「胡扯,你們根本沒給女子機會,又怎知她們一定做不到。」
他見我生氣,有些無奈,
「沈副將莫生氣,女子不得入朝是世代的規矩,不是你我三言兩語便可改變的。」
我自然知道他說得沒錯,可我就是不甘心。
憑什麼我們就隻能在後宅等著父兄的饋贈,等著丈夫的錘煉,憑什麼我們就隻能一輩子仰人鼻息過活,憑什麼女子就不能有自己的人生。
我不喜歡這樣的規矩。
14
我和池玉回京那日,虞霜站在太子身邊,與我遙遙相望。
我驚奇地發現,她似乎變得平凡了許多。
自她來到我沈家起,我就感覺她身上仿佛有一層淡淡的光芒,能讓人不自覺地心生好感。
那時我即便心裡對她不滿,卻也升不起對她的厭惡。
但這次我回來,卻瞧不見那層光芒了。
再細看虞霜,也不過是普通婦人的模樣。
我下馬向太子行李,虞霜上前替她扶起我,還要同我敘昔日的姐妹情:
「妹妹這一去的確是清減了不少,如今既然回來了,姐姐定然會好好補償於你。」
我淡淡一笑,抽出自己的手臂,
「不敢勞煩太子妃,保家衛國是所有大盛將士應盡的責任。」
太子過來牽起她的手,笑問池玉一路可好。
池玉是主將,站在落後太子一步的地方,不時與他笑談兩句,領著我們一同往皇宮而去。
皇帝隻口頭嘉獎了一番便讓我們自行離去,明日要入宮赴宴。
這宴,為的是招待漠北使臣。
他們提出的議和誠意是:
漠北俯首稱臣,大盛將池玉與我的人頭送上。
漠北二王子敗於女子之手,是漠北人一生之恥。
他們要用我們的頭顱,來全漠北的臉面。
朝堂之上,除去與我們一道回京的幾位將軍,竟無一人提出異議。
真是大盛的好臣子啊!
皇帝當即命人先將我們「請」下去,說此事還需再從長計議。
宴畢,虞霜帶著我母親前來看我。
母親滿眼復雜地看著我,
「小意,這幾年,你在塞北過得可好?」
我有些恍惚,上一次聽見她這般溫和地問我,似乎已是前世。
虞霜想要勸我主動提出犧牲,還請了母親做說客,曉之以情。
「妹妹,我雖然也想保住你,可是國大於家,姐姐我不能不為大盛朝著想。」
「是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大盛吃了敗仗,要向漠北稱臣呢。」
「話是這般說,可是漠北要是不稱臣,大盛的戰爭就永不能停止,妹妹舍得讓邊關百姓受這等戰亂之苦嗎?」
「若是求和是這般光景,我塞北百姓個個都不願和。」
我油鹽不進,連母親也不幫她勸我,虞霜氣得拂袖而去。
隻是,我的反抗終究不足為道。
15
皇帝和漠北商議的條件是,漠北稱臣歲貢,大盛朝將我與池玉交給他們處置。
在我和池玉被綁在隊伍裡出京都的那天,城內燃起漫天火光,軍隊圍住了皇宮。
從火光中走來的,是陳策。
他將一杆紅纓長槍投向我,一如那晚在漠北大營。
我和池玉迅速掙脫繩子,翻身上馬,劍指皇宮。
這京中的臣子,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唯一還拿得動刀的,隻有我的好哥哥沈至歡。
我的長槍與他遙遙相對,他眼裡有我熟悉的情意,聲音嘶啞,
「妹妹。」
這一瞬間,我仿佛又看到了從前那個護我如命的哥哥。
可我沒有對他手下留情,也或許,是他有意讓了我。
我的手下把他牢牢困住,然後一股腦兒衝進了皇宮,虞霜正和太子瑟縮在東宮裡。
見到我的那一瞬間,她第一次變了臉色。
「為什麼!為什麼都這樣你還能活下來!明明我才是女主!」
她說什麼系統,什麼女主命,我聽不懂。
陳策讓人綁了她,丟進了天牢。
太子被S,陳策拿著劍逼皇帝寫了禪讓詔書。
他是新帝。
我也才知道,陳策,是先皇後的嫡子。
皇帝一心提防我和池玉,卻沒有防著他,他抓了皇帝派去接管塞北城的人,偷偷領著大軍S回京都。
不是為我,是為陳家。
陳家是先皇後的母家,陳家和池家世代從軍,各舉大盛的半邊天。
皇帝當初為了上位,求娶陳家唯一的嫡女。
先皇後那時想做一位女將軍,卻因為家族壓力,不得不嫁於皇帝。
皇帝將她困於深宮,硬生生折斷了她的翅膀。
而後為了從陳家手裡奪走兵權,聯合臣子誣陷陳家叛國,陳家上下無一幸免。先皇後得知後,偷偷送走了陳策,然後自缢於坤寧宮。
陳策被池家藏下。
那時陳家倒臺,敢收留陳策的隻有池家。
可惜池家也沒風光多久,在皇帝的設計下,池家男兒一個個戰S。
他們終於發現了帝王的冷酷,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池家二老也因為一次剿匪犧牲。
池家,隻剩下一個池玉。
池玉交出了池家祖傳的丹書鐵券, 隻求皇帝一個旨意,允她以女子之身,駐守塞北。
除掉陳、池兩家的皇帝十分得意, 輕易允諾了她。
他以為女子翻不起多大的浪花,可是池玉屢立戰功,他又開始心慌。
他召回池玉回京述職,在京郊設下S局。
池玉什麼都清楚, 她隻是不能說。
16
陳策為陳家平了反, 封池玉為護國大將軍, 卻沒有封賞我。
他問我,可有什麼想要的。
我說想去見見虞霜。
這些日子,我總做同一個夢。
我夢見虞霜來了沈府,卻並不受我父兄待見, 隻有母親可憐她,最後替她尋了個寒門舉子嫁了出去。
而我與林序之成了親, 舉案齊眉。
我陪著他一路官至首輔,林序之也從未喜歡過他人, 京中人人稱我們「神仙眷侶」。
夢裡我與池玉從不相識, 她S在了與漠北的交戰中。
陳策始終沒有恢復身份, 成為了漠北新任守將。
我去天牢見虞霜,問出了我疑惑多年的事情。
虞霜哈哈哈大笑起來,
「真是個蠢貨,因為我奪走了你的氣運啊!」
虞霜說, 我生活的世界是一本書,我才是書裡的原女主。而她,是帶著系統穿越而來的一縷幽魂。
我原本也很喜歡虞霜,我家中無姐妹,她是我少有的玩伴。可是每次她一來,母親就逼著我把她喜歡的東西讓給她。
「-女」他們不是倒戈,是把虞霜當做了我。
我命運本就是要嫁給林序之,可虞霜不願意。
她認識了太子,就不甘心再嫁給一個尋常臣子,於是用了手段嫁給太子,改變了我既定的命運。
虞霜說,
「憑什麼你就能有這麼好的命!」
我輕笑一聲,
「你錯了, 虞霜, 寫我命運的筆,一直都握在我自己手上。」
於我而言, 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虞霜她太過高估了所謂命運的力量,我從來就不信命。
誰也不能主宰我的人生。
在那個夢裡,林序之也不是首輔之才,是我一點一點把他扶上了高位。
我想我懂了主持大師的那句話。
像所有女子一般好好長大, 嫁一個夫君相夫教子, 未必就是最好的路。
我也可以擁有我的人生。
離京前,陳策又一次問我,可有什麼要向他求的。
我將長槍狠狠插入地面,單膝跪地,
「那就請陛下,給天下女子一個機會。」
女子從不是附庸,她們也可以燦爛地盛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