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五周年紀念日。

 

顧尋之為回國的白月光燃放了滿城的煙花。

 

卻在後半夜，抱住我喘息：

 

「念念，我真的好愛你。」

 

後來，白月光公布了他們的接吻照。

 

我不哭不鬧，也沒有作天作地。

 

隻是站在大雪中，轉身決絕離去。

 

顧尋之卻瘋了般攥著我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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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我還愛你！你要我把心剖出來給你看嗎？」

 

我平靜地搖搖頭。

 

這過期的深情和真心，還是留給垃圾桶吧。

 

1

 

五周年紀念日那天，我打車趕到了顧尋之訂的空中餐廳。

 

見他還沒到，我松了口氣。

 

顧尋之說過，他最討厭不守時的人，婚後五年，我從沒讓他等過我。

 

可我一直坐到夜幕降臨，服務員尷尬地上前提醒。

 

顧尋之才回復一條短信：

 

【念念，今天加班，紀念日下次補給你。】

 

我打過去電話。

 

顧尋之遲遲才接起：

 

「念念，今天有個很重要的客戶，你先回家休息好嗎？」

 

我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響起：

 

「今天，是我們的第五年……」

 

我聽見顧尋之的指節在有規律地敲擊著手機背面，每次他不耐煩了，都會下意識這麼做。

 

「我知道。我會補償給你的。

 

「念念，我現在很忙，在家等我好嗎？」

 

明明是問句，但似乎沒有給我拒絕的餘地。

 

我抿著唇，還沒作答，顧尋之反常地匆匆掛了電話。

 

可我還是聽見了話筒那邊傳來的嬌笑女聲：

 

「尋之，你快看煙花……」

 

扭頭，透過巨大的落地窗。

 

沉寂的海面上，果然綻放了一朵絢爛的藍色煙花，勾勒出一朵純淨茉莉花的模樣。

 

耀眼的煙火刺得我眼眶發酸。

 

打開手機，推送了一條微博。

 

是顧尋之高中的學姐徐茉發的：

 

【七年不見，甚是想念。小茉莉終於等到了顧先生的專屬煙花雨。】

 

配圖是二人在煙花雨下緊緊相擁接吻的照片。

 

手機從我手中滑落。

 

原來，那個重要到要讓他忽略我們結婚紀念日的人，是他的白月光徐茉啊。

 

熾熱的煙火襯託得我面前冷透的飯菜格外多餘。

 

玻璃窗裡我的倒影僵硬地扯出一抹笑。

 

是了，這一切早有預兆，是我太過遲鈍。

 

回家後，我在沙發上枯坐著，一夜沒合眼。

 

直到凌晨，顧尋之才推開家門。

 

他略微驚訝地看向我，將薄被披到我肩頭，捋了捋我垂在臉側的發絲：

 

「念念，怎麼等了我這麼久？你不是最討厭熬夜了？

 

「來，我抱你回房間。」

 

他伸手攬住我的背和腿窩。

 

把我抱到床上後，又俯身想要吻在我臉側。

 

他喃喃低語：

 

「念念，我真的好愛你。」

 

熟悉的喘息聲傳來，我知道，顧尋之接下來要做什麼。

 

可是，他被我熨得平整的西裝領口上，飄來了一絲似有似無的茉莉花味。

 

好惡心。

 

明明肚子裡空蕩蕩，我卻差點幹嘔出來。

 

被猛然推開的顧尋之眼中透著錯愕：

 

「姜念，你這是鬧脾氣，要和我分房睡？」

 

我搖了搖頭。

 

「不是鬧脾氣，顧尋之。」

 

我隻是，不想碰他了。

 

2

 

胡思亂想了一夜，我午飯時才起身，收拾皺巴巴的床鋪。

 

拿起枕頭旁邊那條剛織好的圍巾時，我忍不住縮了一下被針尖刺破的手指。

 

顧尋之說喜歡我親手做的禮物。

 

我就熬了一個月的夜，將指尖扎得鮮血淋漓，才織出一條羊絨圍巾。

 

接到高中語文老師電話時，我正在收拾行李。

 

熟悉而又略微沙啞的聲音傳來：

 

「小念呀，你真的決定回青鎮教書嗎？雖然我很希望你回來，可留在港城，更適合你的職業發展，老師還是希望你能謹慎決定。」

 

我笑了笑，將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折疊收納。

 

「唐老師，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希望回到青鎮，之前留在港城也全是因為顧尋之。但現在，沒必要了……」

 

我自幼生在青鎮這座不發達卻闲適安寧的小鎮，我的朋友和老師也大多在這。

 

隻是因為，第一次見到顧尋之時，他曾親手給我圍上一條溫暖的圍巾。

 

那時我高一，家裡沒錢，一身灰撲撲又不合身的校服，更顯寒酸。

 

放學後，被幾個混混圍住，把冰涼的雪團塞進我領口。

 

為了不讓外婆擔心，我準備忍受一切。

 

可是，下一秒，四周的人群逃竄開。

 

我仰頭，看見眉目凌厲的顧尋之半蹲著，伸出骨節分明的手。

 

在那個遠離大都市的小鎮，男生們穿著臃腫的羽絨服，土到掉渣。

 

所以當穿著黑色大衣、面容清俊的轉學生顧尋之走進教室時，大多數女生都被驚豔了。

 

我也是其中一員。

 

隻是追他的女生太多，我的目光隻敢在瞬間貌似無意地掠過他冷峻的側臉。

 

直到高三，顧尋之的媽媽拋下他跟富商出國了。

 

一向高傲的顧尋之如同喪家之犬，被好幾個遊蕩的青年圍堵在巷子裡。

 

那天，我騎著自行車衝向人群。

 

伴隨著警笛聲響起，他們作鳥獸散。

 

我微微喘著氣，對上顧尋之錯愕的眼神。

 

我這才發現，勢單力薄的顧尋之身上沒多少傷，反倒是那群混混鼻青臉腫。

 

他挑了下眉：

 

「你報警，是想我被抓走坐牢嗎？」

 

我拼命搖頭，掏出兜裡循環播放警笛聲的手機，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愣了一瞬，勾起嘴角，眼神有些無奈：

 

「姜念，你這時候倒是挺聰明的。

 

「既然聰明，以後在學校就別明目張膽地『偷看』了。」

 

我瞬間漲紅了臉：

 

「我、我才不是……」

 

他將自己的黑灰格子圍巾系到我脖子上，攏了攏，打了一個好看的結。

 

殘留有他體溫的圍巾，將我碎成一地的自尊心又重新包裹起來。

 

對上他溫柔的眼睛時，我一瞬間就臉紅了。

 

他身旁的跟班調笑：

 

「還是顧哥魅力大呀，又迷倒一個。」

 

微涼的指尖蹭過我臉側：

 

「好好讀書吧，等考去港城，做我女朋友，就能光明正大地看我了。」

 

那天，他什麼也沒說，斜了跟班一眼，就踩著不薄不厚的雪離開了。

 

隻剩一串稀疏腳印，和臉紅到冒熱氣的我留在原地。

 

後來，我明明知道他身邊圍繞著無數漂亮出挑的女生，但很可恥地，我還是因為他順手的一次幫助，喜歡上了他。

 

後來，我還特意搜了那條帶著 LOGO 的圍巾。

 

一條抵得過我一學期生活費。

 

借著還圍巾的機會，我想問他，能不能交個朋友。

 

可惜顧尋之一向敏銳，我小心隱藏的暗戀，在他眼中無處遁形。

 

他長得高，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才剛好和我平視。

 

「姜念，你要是能考到港城，就做我女朋友，怎麼樣？」

 

我想，我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和顧尋之站在一起。

 

畢業那年，我真的很用功地考上了港城的師範大學。

 

卻得到了顧尋之父母離異、他跟隨媽媽出國的消息。

 

我們就這麼失去了聯系。

 

直到大四那年，實習結束的我，看見了公司樓下斜斜倚靠在黑色跑車邊的顧尋之。

 

遠遠望去，和時裝周走秀的男模一樣帥氣。

 

和高中時的小巷裡一樣，他掸去我發絲間的雪花，眉目間盡是溫柔：

 

「念念，讓你久等了。」

 

冰天雪地裡，他俯身吻上我，很久很久才松開。

 

他呼出的氣氤氲成白色霧團，卻遮不住他眼神中小心翼翼的試探。

 

「念念，我們的約定還作數嗎？

 

「念念，你還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他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膛。

 

我聽見自己說：

 

「我願意的，顧尋之。」

 

後來，我一畢業就和顧尋之結了婚。

 

卻怎麼也沒想到，婚後第五年，我們的感情碎成了渣。

 

我感受著胸腔細密的酸澀，將那條純白的羊絨圍巾，連帶著對他的期待，丟進了垃圾桶。我提出要回青鎮教書時，顧尋之臉色明顯黯淡。

 

我知道，青鎮對我來說是學生時代美好的回憶，對他而言，卻是被孤立、被遺棄的痛苦。

 

後來，哪怕港城臨海，空氣潮湿悶熱，讓我的鼻炎反復發作，我也再沒提出要離開港城。

 

港城繁華璀璨，可這裡的萬家燈火，沒有一盞屬於我。

 

見我一再堅持回青鎮，老師無奈地笑了笑：

 

「小念，隻要你願意，我們隨時歡迎你回來。

 

「到了跟我說一聲，火車站接你。」

 

3

 

買完菜回家時，我看見家裡廚房亮著燈。

 

系著雛菊圖案圍裙的顧尋之，正揮著鍋鏟在廚房裡忙前忙後。

 

端上桌時我才看清，是他從前常給我做的糖醋小排、香椿炒蛋、清炒蓮藕，和一碗蓮子羹。

 

可惜，很多年不曾下廚的顧尋之手藝退步太大。

 

排骨略微焦煳，無論從賣相還是口味上來說，都和從前相差太多。

 

他自己也清楚，有些尷尬地便取下圍裙，蹲下身仰頭看著我：

 

「念念，你還在因為紀念日的事情生氣？

 

「你知道的，那群老古董一忙起來就喊我過去，我根本脫不開身……」

 

我皺著眉，突然笑出聲。

 

顧尋之，他還以為瞞我瞞得很好呢。

 

「顧尋之，我看見你和徐茉的郵件了。」

 

說出這句話後，他的解釋就這麼被打斷了。

 

我是故意直接戳穿的。

 

我想看看，波瀾不驚的顧尋之，被戳穿謊言後，會作何反應？

 

良久，我看見站在陰影裡的顧尋之扶著額頭，笑了一聲：

 

「就因為幾封郵件，你就要跟我鬧？」

 

我沒說話，回想著一個月前，引起我們爭吵的幾封郵件。

 

我睡眠一向很淺，因此顧尋之半夜打開筆記本回復郵件時，我立即醒了過來。

 

隻是為了不影響他工作，我便微合著眼裝睡。

 

可那天，半夜處理工作的顧尋之，臉上竟然出現淡淡的笑意。

 

第六感告訴我，對面那個人，絕對不是普通的生意伙伴。

 

當他去衛生間時，我內心掙扎一瞬，還是決定看看那些郵件。

 

郵箱裡隻有一個名為小茉莉的聯系人。

 

她和顧尋之來往郵件，從七年前就開始了。

 

有時夜夜都發，有時會停個幾天，卻從來沒有斷過太久。

 

我隨意點開一封。

 

是顧尋之稀松平常的抱怨。

 

【茉茉，今天又被那群老狐狸灌酒了，還好我聰慧過人，拿下了合同。就是胃好痛，有點難受。】

 

【茉茉，今天加班到看見日出了。還記得高中時，我們第一次約會，就是在山頂看日出。】

 

【茉茉，我結婚了。】

 

【茉茉，你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內容沒有越界，隻是這些生活上的抱怨，我從未聽顧尋之對我傾訴過。

 

哪怕他深夜醉酒，是我給他熬了醒酒湯，把他抱到沙發上，一遍一遍輕拍他的後背，我心疼他脆弱的一面，我問：

 

「顧尋之，和我說說吧，說出來就好受多了。」

 

可他隻是擺擺手：

 

「生意上的事，說了你也不懂。」

 

我以為，他隻是不習慣表露自己的脆弱。

 

原來他不是沒有分享欲，隻是分享的對象不是我罷了。

 

我翻看著對方的回復。

 

大多時候隻是普通的安慰，甚至有點敷衍。

 

我的心鈍鈍地疼。

 

其實，這些安慰的話，我也可以做到。

 

甚至，我可以說得比她更好、更體貼。

 

可他永遠隻是用一句「你不懂」，就輕易把我隔在了透明的玻璃罩外。

 

我顫抖著手，點開最近一篇，小茉莉發來的：

 

【顧先生，我要回國了。】

 

顧尋之回復：

 

【我來接你。】

 

簡短而篤定的四個字，沒有猶豫。

 

可她回國那天，恰好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那次，我們吵了一整夜，開始了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