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卻放下了手中的瓜子兒，道：

「我倒是覺得，招娣小姑娘不簡單啊。

 

「她這種狸貓換太子的招數雖然有風險，但實際上成功率很高。

 

「你看，你已經 2 年沒回家過年了，今年如果不是正好趕上你爸退休，心情不好，你可能也不會回去。

 

「那徐家父子來拜年的時候，隻要你不在，你爸也不會無端提起你。

 

「她鞍前馬後地在旁邊陪客，一口一個爸爸媽媽，人家自然就以為她就是你了。

 

「她三十初一的時候各種作，各種鬧，就是為了把你氣走，偏偏你還忍下來了。

 

「初二那天，她又借口什麼大師的紅襪子內褲把你支出去買東西，要不是你剛剛好碰到物業經理那邊有存貨。這大年下的，你不得跑出去一兩個小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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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錯開徐家父子拜年的時間，她就成功了。」

 

「成功什麼？」我翻了一個白眼，繼續道，「就算這次讓她混弄過去了，以後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不還是得露餡嗎？」

 

堂姐搖了搖頭，道：「事情要往長遠看，人家的目的是釣住小徐這個金龜婿，隻要這會兒糊弄住就行了。等小徐跟她確定了關系，甭管她是不是冒牌貨，隻要小徐還要前途，就得娶她。」

 

「為什麼？」

 

「你是不是傻？小徐什麼單位的，政審多嚴格，隻要招娣挺著肚子去單位鬧一鬧，小徐生活作風有問題肯定跑不了了。那他以後還有什麼前途？你別說小徐了，就你爸被傳的這些闲話，要不是他退休了，你看紀檢的人找不找他談話。」

 

我被嚇得一激靈，回家就把我媽說了一通，以後再不能這麼當爛好人了。

 

隻是我沒想到，招娣這個女人，無風也能掀起三尺浪。

 

10

 

事情要從我去給小徐送錢說起。

 

我爸不忍心讓老戰友一家吃虧，讓我把 10 萬塊錢還給人家。

 

但小徐S活不告訴我銀行卡號，也不接收 WX 轉賬，我隻能取了現金給他送過去。

 

剛到小徐家小區門口，就看到一群人圍著一對男女看熱鬧。

 

人群裡還有大姨給大家介紹情況：「這小伙子始亂終棄，看不上農村來的女朋友了。這小姑娘痴情，可憐的喲，天天到我們小區門口來等這個小伙子。要我說啊，這小姑娘等也是白費功夫，男人變起心來，十頭牛都拉不住。」

 

「啊？這小伙子我認識，姓徐吧，和我們老公一個辦公室的，平時看著斯斯文文的，沒想到是這種人啊。」

 

……

 

看來哪個小區也不缺傳闲話的大姨啊。

 

想起堂姐的話，我腦子裡響起了警鍾。

 

小徐住的是單位分的宿舍，周圍鄰居可都是一個單位系統的。招娣天天這麼來騷擾小徐，又擺出這麼一副楚楚可憐的受害者模樣，久而久之，小徐在單位裡風評肯定是要受影響的。

 

這種生活作風問題，可大可小。

 

想到人家也是因為我們家才遭受了這樣的無妄之災，我覺得不能袖手旁觀。

 

於是，我衝到人群裡，對著招娣貼臉開大。

 

「現在的小三膽子也太大了，敢上門找抽了啊？」

 

見我來了，小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甩開招娣，躲在了我身後。

 

吃瓜群眾，聽到「小三」、「上門」這樣的關鍵詞，八卦之火都在熊熊燃燒了。

 

陳世美拋棄糟糠妻的戲碼，瞬間轉換為原配正面剛小三了。

 

但招娣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繼續她委屈巴巴的表演：「姐姐，我知道我錯了。但是我是真心喜歡小徐的，小徐也是真心喜歡我的。你就成全我們吧，好不好？」

 

這臺詞一出，妥妥瓊瑤女主範兒，群眾誤會更深了。

 

「誰是你姐姐，我家要有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姐妹，早就大棒子轟出去了。」實際情況，其實也差不多，她的確是被轟出來的。

 

見我這邊態度強硬，招娣又轉頭尋求小徐的同情：「徐哥哥，我騙你是我不對，但都是因為愛你，才不得已那麼做的。原諒我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正要說話，小徐一把摟住我的肩膀，道：「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這個豬隊友，你這不是坐實自己負心漢的形象了嗎？

 

無奈之下，我趕緊開口：

 

「少來，什麼真心不真心的，騙就是騙，你先把騙我們家小徐的 10 萬塊錢還回來，再談其他的。」

 

「那不是騙，是徐哥哥自願給我的。」

 

「S豬盤的人也是自願給的錢，就不算詐騙了嗎？你敢不敢跟我們去派出所對峙？」

 

此話一出，招娣啞火了。我知道，她絕對不敢。

 

一看她這種反應，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人不可貌相啊，騙了人家錢還敢上門的，臉皮也是夠厚的了。」

 

「世風日下啊，現在的小姑娘怎麼都這麼恬不知恥了。」

 

更有義憤填膺的群眾，喊著：「小伙子，10 萬塊錢不少了，快報警把錢要回來。」

 

小白花頓時成了人人喊打的女騙子，人們看小徐的眼光也漸漸充滿了同情。

 

招娣見勢頭不對，怕真的再招來警察，灰溜溜地走了。

 

我則跟著小徐去了他家。

 

這個二貨還悄悄跟我說：「那個錢，確實是我自願給她的，咱們告不贏吧。」

 

簡直大無語。

 

這個腦子啊，讀書讀傻了吧。

 

我索性好人做到底，也不跟他廢話什麼告贏告不贏的事兒，直接給他下了兩個指令：

 

第一、盡快寫一份思想匯報交給單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重點突出招娣冒名頂替騙婚的事。免得招娣發瘋鬧起來，你自己這邊很被動。

 

第二、開車上下班。無論是小區還是單位，盡量地庫進出，避免和招娣正面接觸的可能性，就算大家知道你是受害者，公共場合拉拉扯扯的影響也不好。

 

他倒是乖覺，連連點頭，說謝謝我提醒。

 

我又想到了堂姐的話，補充問了下：「那個，你和招娣，有沒有那什麼？」

 

「什麼？」

 

這個呆頭鵝，這叫我怎麼說得出口。

 

「就是啊，她有沒有可能懷了你的孩子？」

 

他又「騰」地站起來，指天發誓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連她的手都沒牽過。」

 

手都沒牽過，就給了人家 10 萬塊錢，真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不過，也幸虧他潔身自好，不然，後面真是要頭痛S。

 

我把 10 萬塊錢的現金給他放下，就準備告辭。

 

結果他依然S都不要這筆錢，我沒完成老爸給的任務，隻好又把那袋子沉重的紙幣背了回來。

 

但是，沒想到這筆錢竟然給我招來了災禍。

 

11

 

我被搶劫了，頭上還挨了一板磚。

 

眼看快到家了，車子前輪不知道壓到了什麼東西，我下車查看的時候，被人一板磚拍暈了。

 

那人搶了我裝錢的書包就走，我連人臉都沒看清，隻隱約知道是個男的，而且，犯罪分子似乎是個老手，知道那一帶的監控壞了。

 

隻是他沒料到小徐居然開車跟著我，行車記錄儀完整記下了作案過程和他的影像。

 

警察在資料庫裡一比對，還是個慣犯。之前就犯過多起偷盜、鬥毆罪。

 

我們在他的家庭成員關系欄目裡，清晰地看到一行字：長女，王招娣。

 

看來，這位就是招娣那位嗜賭成性的父親了。

 

警察問他，為什麼會選擇對我下手？

 

他說：「那個書包，我一眼就看出來是裝了錢的，沉甸甸，肯定不少，不搶她搶誰。」

 

「有沒有人給你通風報信？」

 

他咬S了說沒有。

 

警方又在他家搜出了各種作案工具和一些畫著各種路線圖的材料，繼續審下去才知道，他不僅要搶我的錢，原本還藏了刀子準備劃花我的臉，讓我不能再搶他女兒的金龜婿。

 

據他供述，自從我們家把招娣趕出去之後，他就懷恨在心。

 

說我們家狗眼看人低，要把我們一家的眼睛都挖出來當泡踩。

 

我們一家子老實人，從沒見過這樣窮兇極惡的人。當警方跟我們說審查結果的時候，我們都嚇蒙了。

 

最可怕的是，如果不是小徐及時出現，在他掏刀子之前就喝退了他，他幾乎就要成功了。

 

犯罪事實清楚，證據充足充分，不出意外的話，等待他的是 10 年以上的牢獄生活，他這樣前科累累的慣犯，判個無期也不是沒可能。

 

想要輕判，除非，我願意出具諒解書。

 

12

 

招娣來了，不顧醫生的勸阻，執意到我病床前直挺挺地跪著，求我放過她父親，求我寫諒解書。

 

唉！真是好笑，憑什麼呢？

 

「大家姐妹一場，看在我的面子上，姐姐你就放過他吧。」

 

你的面子，好大的臉啊。

 

「姐姐，隻要你放過我爸爸，我就把徐哥哥讓給你，好不好？」

 

用你讓啊？

 

「姐姐，錢我們都還回來了，你其實也沒損失什麼，何必為難一個老人呢？」

 

我實在沒力氣和她吵，我被拍成了腦震蕩，醫生不讓我動頭，輕微地晃動也不行。但她見我不說話，居然上手過來拉扯我。

 

這可把小徐嚇得不輕，薅著招娣的脖領子就把人拖了出去。

 

為了避免這個瘋婆子再找我麻煩，我爸媽給我換了個醫院，他們則暫住在親戚家，家裡的店也關了，讓她徹底沒辦法找到我們。

 

有家不能回，說起來也真夠辛酸的。

 

然而，我們還是沒能躲過她。

 

她站在了商場的頂樓，揚言要自S，提出條件要見我們。

 

我們到的時候，她正在樓頂的邊沿上來回走動。

 

瘦弱單薄的身體上，套著一條寬大的白裙子，被凜冽的寒風吹得如同一隻脆弱的風箏，仿佛下一刻就要離地升空。

 

「姐姐，記得這件白裙子吧。你也有一件一模一樣的。我攢了 2 個月的工資才買下它。

 

「我想成為和你一樣的人，哪怕隻是有一點點一樣。

 

「而你見我穿了，就再也沒穿過那條白裙子。

 

「我知道，你討厭我。

 

「可你寧願自己搬出去，也沒有把我趕走。

 

「你總是那麼高高在上，那麼白璧無瑕。但我覺得你比學校裡那些曾經欺負我的校霸還可惡，他們就算打我罵我, 我還可以認為自己比他們高尚。

 

「但在你面前，我隻有自慚形穢。

 

「你有那麼多東西, 溫暖的家庭、疼愛你的父母、聰明的頭腦、光明的前途。可是我，我什麼都沒有。

 

「你為什麼就不能分一點點給我呢？

 

「我要得不多啊，你不住的房間, 給我住一下不行嗎？你不要的男人，給我不行嗎？

 

「為什麼？就算是你不在家了，媽媽還是不許我碰你的東西。寧願空著，也不許我睡一下你的床。

 

「為什麼我有求必應的徐哥哥, 一見你就再也不看我一眼？

 

「唉！沒辦法！能有工作就不錯了。」

 

「（由」她眼神空洞地望著我, 似乎在問我，又似乎是在問自己。

 

我不敢答話，生怕再刺激到她。

 

談判專家讓我媽媽試著和她溝通下，看看能不能把她勸下來。

 

「招娣啊, 有話我們下來再說，這裡風太大了, 我們回家好不好？」媽媽軟語道。

 

「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笑起來。

 

「回家？我哪有家？那是你們家，不是我家。

 

「媽媽, 我那麼敬愛你, 孝順你, 可隻要姐姐一回來，你就都圍著她轉。

 

「你把我的東西從家裡扔出來, 你不要我了，那裡不是我的家了。

 

「我想回我自己家, 可是你們還不放過我爸爸，你們把我自己的家也毀了，我沒有家了。」

 

「你們記住，我今天的S, 都是你們害的，是你們一家害的。」

 

她當著我們的面，決然地一躍而下，用自己的S來懲罰我們。

 

她做到了。

 

媽媽直接嚇得癱軟在爸爸懷裡，小徐過來捂著我的眼睛不讓我看，但我還是隱約聽到了肉體撞擊地面發出的悶響, 以及樓下人們的尖叫。

 

我們一家三口都住進了療養院，招娣的S, 成為了我們家很長一段時間的噩夢。

 

堂姐來看我們的時候, 唏噓道：「不要輕易沾染別人的因果，容易給自己招來禍端啊。」

 

這句話我曾經聽過, 但直到現在我才能真的聽進去。

 

如果能重來一次，那個雨夜裡，我會隻遞一把傘給那個在公交車站的小姑娘，不問她的姓名, 也不再見她。

 

也許, 生活的磨礪會讓她更加堅強，她能自己一步步從原生家庭的不幸中走出來。

 

雖然辛苦，雖然疲憊，但她不會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結束自己的生命。

 

由愛故生憂, 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