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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點小說

第1章

我未出世時,便有道人對我娘說:【腹中童子,孱弱憂思,芥草衰衰,命不久矣。】


 


沒有人把這瘋瘋癲癲的話放在心上,道人也隻是大笑。


 


那時的定國公哪裡能想到,自己如珠如寶呵護在手心的嫡女,一生當真命短。


 


好在,她的第二世,有了天生將星的守護,不再忐忑憂懼。


 


1


 


我出生後果真如雲遊的道人批命所說:【體弱多病,羸弱不堪。】


 


娘說,因為我是天上的仙童,人間的濁氣對我不利。


 


我擦去她哽咽的淚珠,一個人對著夜裡的望舒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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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神仙都好,讓阿雲的身體好起來吧。


 


讓爹娘的鬢邊莫要再生白發。


 


後來與我指腹為婚的賀家敗落了,隻留下長我三歲的未婚夫婿賀少青。


 


他倔強對我發誓,一定重振賀家,要我風風光光出嫁。


 


小兒稚語三兩句就決定了自己的未來,尚不知人世無常,身不由己。


 


十歲那年,定國公府對戰柔然失利。


 


我爹用一己性命換來了定國公的爵位和安全,娘笑著飲下毒酒。


 


此後我成了孤苦無依的孩子。


 


曾經溫馨的家成了尖銳刻薄的囚牢。


 


可就算是這樣,老天還不放過我。


 


我的未婚夫是天之驕子。


 


但他太年輕,在剿匪的路上遭了暗算。


 


我拿著他的手信趕到後,隻有發冷的利刃從背心,貫穿了我的胸膛。


 


我不明不白倒在了廢墟和血泊裡,S前隻有淡淡的焚香縈繞。


 


會是我的少青嗎?


 


我想安慰的話早就停在了S前的遺憾和不甘。


 


——


 


呼吸再次吞吐,心跳再次搏動。


 


佛堂內垂眸斂眉的祖母結束了誦經,花白頭發和蒼老面容對上我怔怔的目光。


 


「雲娘,你真的想好三月後就出嫁嗎?」


 


祖母的話像洪鍾敲響了我的神智,眼前一幕幕恍若隔世。


 


縈繞在我鼻尖的焚香散去,又好像和佛堂的檀香合而為一。


 


我竟是又再活了過來。


 


2


 


祖母見我遲遲不答,入定一樣愣愣看著供奉上的藥師如來。


 


向來嚴肅的她下意識放柔聲音:「雲娘,有什麼問題嗎?」


 


「雲姐姐身子不好,又還年輕,祖母怎麼又提這個?」


 


我正要作答,被一旁的堂妹喬汐語急匆匆打斷了話頭。


 


喬汐語嬌憨可愛,與我五分相似,是我二叔的孩子。


 


二叔繼承了定國公的爵位後,她亦是與我最親近的姐妹。


 


此時她正從蒲團上站起來,撒嬌一般挽住我的胳膊:「那賀家公子也不過是個八品縣丞,日夜在外奔波,誰知他能不能照顧好雲姐姐,祖母何必匆匆嫁女,讓姐姐受苦呀。」


 


她一番直抒胸臆,話裡話外看不上賀少青身份低微,處處為我著想。


 


但我卻發現一絲端倪。


 


賀少青中舉後隻對我說過自己的官職。


 


喬汐語,如何得知?


 


我下意識觀察喬汐語的神情,在她親昵之下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緊張。


 


她是緊張我會一口答應,三月後跟賀少青成婚嗎?


 


前世也是這個時候,祖母問我是否想好出嫁。


 


那時喬汐語也是滿口不舍得我離開。


 


可我心裡想著快些和賀少青團聚,羞澀地答應,沒有看清她的神色。


 


沒過一個月,賀少青就下西南剿匪。


 


再然後,就是他遣人送信說自己遇到了危險。


 


那封手信的筆跡出自賀少青無疑,互贈詩畫時我親眼看過他用這樣的字跡題字。


 


正是因為太過熟悉,我沒有猶豫按照信上的內容去找受傷的賀少青。


 


結果,等待我的是一出空蕩的廢宅,和一把插進背心的刀。


 


我至S都不知道,是誰將我騙到那S了我。


 


我的遲疑被祖母當成了抗拒。


 


喬汐語雀躍著說:「祖母您看,姐姐也舍不得您呢!」


 


祖母見我沒有反駁,又問了一遍:「你已經快十八了,想好了嗎?」


 


她的意思我明白。


 


我幼失怙恃,家中二叔並不喜我佔著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


 


不如早早嫁給合心意的夫家,賀少青至少年輕有為,真心待我。


 


「孫女也在想陪陪祖母。」


 


我靠到祖母的膝邊神情依戀。


 


前世S因不明,誘我出去的信件筆跡是賀少青的。說什麼我也要調查清楚才能做好取舍。


 


見我堅持,祖母不再勸我,隻是淡淡點頭。


 


離開前,我沒有錯過喬汐語眼底毫不掩飾的欣喜。


 


3


 


入夜,我洗漱完畢,心頭依舊縈繞困惑。


 


睡不著索性披上外氅夜遊。


 


但我更沒有想到自己會撞上這樣一副場景。


 


月色下。


 


我的堂妹喬汐語,和我的未來夫婿,賀少青。倆人在院中抱在一起。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將自己單薄的身影藏進假山的間隙中。


 


喬汐語與賀少青的竊竊細語傳來。


 


「她被我勸住,暫時不嫁過去了,少青哥哥,這樣就沒人打擾我們了。」「雨兒,你怎麼如此衝動,隨意安排我的婚事?」


 


喬汐語委屈,聲音絲絲哽咽:「你是嫌我麻煩了?可若不是為了你,為了我們腹中的孩兒,我怎會如此急躁!」


 


我僵在原地,身上陣陣發冷。


 


孩子……?


 


我的未婚夫在和我互訴衷腸的時候,已經和喬汐語,珠胎暗結。


 


賀少青冷硬的聲音軟化了。


 


他將喬汐語攬在懷裡,溫聲細語地哄:「我怎麼不知你的心意,隻是我現在和她斷開未免落人口舌,也連累了你。」


 


「以後定國公府我才是唯一嫡出小姐了!我那姐姐本來就是個病秧子,隻要她S了,不就水到渠成?」


 


「少青哥哥,你的筆跡我還留著呢,因為思念你,我日夜仿寫你的字跡,現如今已經可以分毫不差……」


 


我攥緊了雙拳,再也聽不下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前世那意外的S亡,我還有什麼不明白。


 


一直是我的妹妹和我未婚夫安排好的。


 


隻為了我早早S去,成全他們這對野鴛鴦!


 


揭穿他們。


 


這是我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


 


但是理智制止了我。


 


多年前我爹娘的戰敗導致定國公府已經大不如前,家中除了我和喬汐語仍有其他姐妹未嫁娶。


 


拆穿,隻會讓公府蒙羞,耽誤其他人前程。


 


復仇將他們繩之以法的事情,我隻能從長計議。


 


我閉上眼睛,緩緩退步。


 


不再聽那對背叛我的男女如何踐踏我的尊嚴。


 


回到院子裡,守夜的侍女看到我微紅的眼圈嚇了一跳:「大娘子這是怎麼了?」


 


「無事,出去走走,被風迷了眼睛罷了。」


 


我笑得平靜,汲水淨面後躺回被子。


 


賀少青與我青梅竹馬,他曾經是我一生的追求。


 


前世,我不顧安危也要去找他。


 


而他就這麼輕佻地撕碎了我的情意。


 


淚水穿透了我的枕巾。


 


我緊閉雙眼,假裝不去想這麼痛苦的背叛。


 


淺淺的焚香入了我的夢,我夢到了前世S前的一幕。


 


臨S前有個男人將我緊緊抱住,語無倫次哭訴著。


 


【阿雲,不要S……阿雲。】


 


撫上我面容的手害怕到顫抖,隻剩下交織血腥味的焚香,將我們牢牢纏繞。


 


他的聲音清冽,壓抑著極端的痛苦,聽的我都想落淚。


 


可我知道他不是賀少青。


 


他到底是誰?


 


4


 


第二天,喬汐語主動來找我。


 


「聽說賀家姐夫就要南下剿匪了,真是不懂事,要是一年半載回不來,姐姐的婚事又要拖延了。」


 


喬汐語嘟著嘴對我抱怨,數落賀少青:「幸好姐姐沒有答應下個月嫁過去,不然可就要獨守空房了!」


 


那理所當然的樣子,好像不是抱怨我的未婚夫,而是她的情郎一樣。


 


我不著痕跡看向了她尚未顯懷的腹部,心中升起莫大的諷刺。


 


曾經她細微動作中的嫉妒和曖昧,我居然一絲都沒有察覺。


 


我輕笑一聲,淡淡道:「我和少青本就聚少離多,他仕途要緊,就算晚嫁兩年又如何呢?」


 


喬汐語的臉色閃過一瞬間不悅。


 


負心的男人我不會再要,但是我也不會任由喬汐語對我耀武揚威。


 


「少青和我尚未完婚,堂妹這句「姐夫」可不能亂說。」


 


我看著喬汐語略顯窘迫的臉色,慢悠悠地說:「有失嫡出教養。」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


 


喬汐語是我二叔唯一的女兒。


 


但不是嫡女,從小抱養在嫡母名下而已。


 


平日國公府的人並不在意這些,要不是她急切一句「嫡出」,我還想不到她如此介意我佔了這個名分。


 


喬汐語勉強保持微笑離開。


 


但是她被拉扯得發绉的披帛暴露了她的不甘。


 


她的嫉妒同樣讓我不解。


 


捫心自問,我從不看輕兄弟姐妹。


 


即使二叔對我這個「累贅」不耐煩,我也不覺得我需要恨喬汐語。


 


她嫉妒我什麼,「嫡長女」的位置嗎?


 


我飲下微涼的茶水,卻苦不過我的心。


 


幼失怙恃,竹馬背信。


 


我也隻剩下一個嫡女的身份了。


 


5


 


要退婚我一人說了不算,必須有長輩點頭。


 


我去見了祖母,請她助我。


 


祖母在爹娘相繼去世後就很少過問家裡的事。


 


我知道她心裡是有怨的,連帶我也一並遷怒。


 


她當初不讓爹娘認罪,要豁出去拿出先祖的丹書鐵券面聖,求一個證明我爹娘無辜的機會。


 


但我爹娘瞞著她自戕。


 


早年喪夫,祖母神色不改,瘦弱肩膀撐起整個府邸。


 


唯獨盛年喪失獨子,一下讓她衰老。


 


她直接將府中權力交給了二叔她們。


 


從此在獨院中清修向佛。


 


作為她唯一的嫡孫女,我在府中被怎樣對待,都不能引她出來主持維護。


 


我知她有理由恨我的爹娘,甚至遷怒我。


 


所以對祖母隻有敬畏,不敢苛求她往昔的愛。


 


但和賀少青的退婚,是我改變必S命運的第一步。


 


我得找祖母做主。


 


本以為退婚會非常艱難,我這樣反復無常,祖母聽了一定會生氣。


 


可是她同意了。


 


祖母把侍候的下人都遣了出去,隻留下我們二人。


 


「賀家那位,汲汲營營,不是你的良配。」


 


她向來淡漠的眼中有一絲懷念和愧疚的波動:「你爹娘去的早,把你交給這樣一個人,我不放心。」


 


我眼睛一紅,恭恭敬敬磕了個頭:「多謝祖母憐惜。」


 


但祖母並沒有松開擰緊的眉毛,看著我有千言萬語的擔憂:「我答應你退婚,還有另一個原因。」


 


她起身將一封手信交給了我。


 


信上封口的花押印,隱隱約約組成一個「晏」字。


 


這是……我有些迷茫。


 


「晏」字花押,千金難求。


 


京城裡,隨便黃口小兒都能傳唱的一句諺語。


 


說的是當朝九千歲,東廠督公——晏離。


 


「為何東廠送信到了祖母手裡?」


 


祖母神色疲憊,手背輕輕拂過我的臉頰。


 


「三日前,東廠親自送信到我手上。」


 


「雲娘,他要求娶你。」


 


6


 


東廠督公晏離是個人人皆知的狠角色。


 


權勢滔天,狠辣無情。


 


別人私下叫他「九千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有說他隻是皇帝走狗的,也有說皇帝才是他的傀儡。


 


這樣的人與定國公府毫無關系。


 


為什麼突然要求娶我,還是直接求到祖母面前?


 


我惴惴不安,滿腦子是晏離如何殘酷的流言:「可我,我們並不認識。」


 


祖母揉了揉眉心:「送信的人說就算不同意,到時候去求定國公也一樣。」


 


告訴二叔,根本不需要晏離娶我,一頂小轎就把我送過去了。


 


本以為躲開了賀少青這個豺狼,如今又要掉進虎穴了嗎?


 


比起現在隻是個區區縣丞的賀少青,晏離的權勢哪怕我爹娘復生,我們也阻擋不了。


 


真要拒了他,府內隻會惹來滅頂之災。


 


我閉上眼睛。


 


一時間,室內安靜得呼吸可聞。


 


最終,我下定決心,捏緊了手裡的信:「我……能見晏離一面嗎?」


 


「至少親自問問他,為什麼。」


 


擺在我面前的選擇並不多,除了面對,沒有躲避的辦法。


 


祖母緩緩點頭。


 


有了她的松口,東廠那邊的人答復很快。


 


他們似乎歡欣鼓舞,來信的都把我當成了督公夫人尊敬。


 


晏離親自來信,七日後親至定國公府。


 


如此,賀少青那邊不能再拖了。


 


當天,我將退婚的事就轉達給了賀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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