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1章
我墜馬摔S的那天,成親十年都沒什麼好臉色的夫人竟然笑了。
我就知道,她一直盼著我S。
若有下一世,定要尋一個心意相通的女子,才不負永結同心這般好的賀詞。
這樣想著,我卻再次回到了......和她成親的新婚之夜?
1
墜馬而亡後,我重生回到了成親的那天。
“來來來,老謝再走一個!你別裝睡......嗝!”
意識恢復一瞬間,灌進耳朵裡的就是金城侯府宋老三那把粗嗓子,他同我是十幾年的鳥友兼酒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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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背晦!我就是在去城外莊子尋他的路上從馬上跌下來的!
等等,我不是S了嗎?
我抬起頭來四處瞟了瞟,努力保持平穩的呼吸,生怕叫人發現這裡有個借屍還魂的S鬼。
“兄弟,你臉咋這白?”宋三醉醺醺地湊過來,抓著我的衣領搖晃。
“我,我......”我拍了一把額頭,裝作喝昏頭了記不清事。
“哈哈哈哈哈!我懂了!你小子,裝醉想快點入洞房是吧!”
所有的人都哄然大笑起來,院子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許多人、許多手簇擁過來,將我拉扯著推去一個方向。
“不是,你們,等......”
聲音淹沒在喧嚷聲裡,沈氏在我靈前木無表情的臉和無人處露出的笑容仍然在眼前打轉。
我吞了一口唾沫,喉嚨哽得發疼。
2
都說洞房花燭夜,人生得意時。
說來可笑,世上大概沒有哪個新郎倌同我一樣,進洞房如下油鍋。
還是兩次踏進同一口油鍋!
夜風將脖頸後沁出來的熱汗吹了個透心涼。
嘆了口氣,終究認命地走進側間的寢房。
早前已過了禮,沈婉由婢女服侍著換了寢衣,正倚著床頭看書。
印象裡但凡我們兩人相處時,她多半是在看書,要不就是沉默無言,一張臉仿佛戴著木雕泥刻的面具,看不出一丁點情緒。
我沒好氣地哼一聲:“世子夫人好雅興,洞房花燭夜仍然手不釋卷,莫不是也要做個女狀元?”
沈婉終於抬起頭來。
說實話,她長得並不討人厭,雖不算容色絕美,卻也有一雙漂亮的杏眼,瓊鼻菱唇,很是耐看。最獨特的是她有一雙濃眉,與時下女子常見的彎月眉不同,眉尾長而鋒利,比許多男子還要精神些。
我有些恍然,做了十年夫妻,我似乎甚少如此仔細地看她的臉。
她微微一笑,“世子爺見諒,您在門口站得太久,沈婉也不知您今夜是否打算進來。”
對這門親事不滿的人並不是隻有我一個。
隻不過,記憶中前世的她並不曾這樣直白地表達過她的想法。
我盯著她的眉眼,試圖從裡頭尋找是什麼讓她在新婚之夜就選擇攤牌。
難道她也跟我一樣?
我忽然想起了為何前世沒有聽她說過這種話。
那天我喝得不少,待母親派來探看的嬤嬤退下後,在洞房花燭夜離開了新房。
甚至,故意在離開前,說了些譏諷她和她父親的話。
什麼文人風骨半兩重,什麼貪慕富貴、賣女求官......
沈婉從頭到尾端坐在床上,雙眼裡似乎有火焰燃燒,很快又熄滅冰冷。
現在想來,在那冷漠窒息的十年裡,是我先堵S了唯一的退路。
這一世,就放過彼此吧。
我往後退了兩步,坐在桌上晃了晃腳,“本世子倒是不想進來。可惜,上有貴人之命,下有父母之約,媒妁之言齊備,你我注定是要入這彀中了。”
“世子爺慎言!”
沈婉驟然變色,坐直了身子低聲呵斥了一句。
真沒意思。
我對她擺擺手:“不說也罷!......你放寬心,我沒興趣逼你做什麼。”
洗漱完歪倒在軟榻上,隻覺兩世的疲憊都漫上身來,腦子裡更是一團亂麻,除了嘆氣什麼也不想做。
桌上的龍鳳燭爆了燈花,刺啦一聲輕響。
模糊中聽見腳步聲,而後一床輕軟的錦被落在了身上。
我愣了片刻,沈婉......竟然沒有像以前那樣對我不理不睬?
3
再次醒來是被又低又快的辯解聲給吵醒的:“不是奴婢故意攔著嬤嬤,可這會兒主子們還未起身......”
“姑娘別打馬虎眼,夫人可還等著老婆子的好消息呢!”
是母親身邊的張嬤嬤。
我剛坐起身,就聽見輕碎的腳步聲傳來,沈婉撩開床簾,有些不安地往外走了幾步。
我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好像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麼不穩重,原來你也會緊張?”
其實她跟我母親相處得挺好的——在那件事被揭開之前——母親一直對她視若己出。
她看了我一眼,三分疑惑,三分薄涼,四分氣惱。
福至心靈一點通,我拍了拍額頭,忽然想起來了。
當世風俗,洞房次日要來收取新婦的元帕,交付家中長輩傳看清白,之後在府門前燃過喜炮,才能算夫家真正認下了這個媳婦。
前世因為我跑了,這事兒的壓力沒落在她頭上,隻有我挨了父親十板子。
這會若真給張嬤嬤拿去一張幹幹淨淨的元帕,怕是世人的口水都能把她給淹S!
想通這個關竅,我不由得撓了撓頭,昨晚才下定決心要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卻忘了還有這樁要命的事在等著。
“怎麼辦?”她臉上乍紅乍白,很快自問自答:“算了,讓她們驗身就是了。”
她的聲音輕輕的,眉眼間卻多了份果斷的狠勁。
正想勸她莫衝動,外頭張嬤嬤的詰問卻又響起,聒噪得要命!
“吵什麼!大清早的叫叫嚷嚷,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我莫名有些煩躁,未及細想便對外頭發了火,回頭見到沈婉有些驚訝的表情,心裡繃緊的那根弦忽然動了動。
原來木胎菩薩臉上有了波瀾是這樣的。
“要不,本世子幫幫你?”我下了榻,趿拉著鞋子走到她身邊,故意轉了兩個圈。
她不做聲,臉上滿是警惕。
4
我指了指妝臺:“去那兒坐著,少說話,其他的事別管。”說罷揚聲叫外頭的人進來伺候。
沈婉愣了愣,在妝奁裡撿出一把梳子,側過臉去慢慢梳理披散的長發。
外頭的奴婢婆子一股腦湧進來,站滿了臥房的地下。
沈婉的丫鬟端著水盆服侍她淨面,眼睛時不時朝我看一眼,小聲同她說著什麼。
沈婉從她手裡接過帕子,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別出聲。
她一貫如此沉得住氣。
我在心中默數三個數,果然聽見張嬤嬤一聲驚呼。
沈婉的肩膀一顫,偏頭掃了我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讓丫頭替她挽髻。
張嬤嬤快步走出來,臉色很是難看,身後跟著的婆子捧著的朱紅漆盒赫然盛著一塊平整幹淨的白布。我搶在她開口之前揮揮手:“嬤嬤別聲張,東西你拿去,稍後我自與母親細分說。”
“世子爺......”她愣了愣。
大概在家下奴婢們心裡,鎮國公世子從不是個受了委屈還忍氣吞聲的主兒。
打發走了張嬤嬤,沈婉已經梳好了妝,由丫頭扶著亭亭站在屋子裡,半晌輕嗤一聲:“世子爺這般行事,沈婉便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她梳著朝雲髻,鎏金紅寶石的頭面襯著絳紅大袖衣,看著明亮輝煌,不似過去的青白暗淡,讓人心情都明亮了幾分。
我搖了搖扇子,裝得胸有成竹。
到了正房,父親果然同前世一般軍務繁忙,並未歸家。
母親獨自坐在堂上,臉上滿是不虞,看見我和沈婉一前一後進門來,勉強露了個微笑。
“兒子給母親請安。”
我率先同她問好,沈婉也隨我下拜,口稱“兒媳”。
母親揉著額頭,眼睛在我們臉上來回逡巡,好半晌才頭疼開口。
“當不起你們問這聲好!隻求我這對佳兒佳婦發發慈悲,告訴為娘的如今這是在鬧什麼?”
“是兒子的錯,昨夜裡飲酒忘形,回到房裡不知不覺就在榻上睡著了。”我磕了個頭,又抬頭來看她:“母親大人容稟,兒雖與沈氏成親,但從前未曾相見,對她毫無了解,實在不願強做鴛鴦,求母親疼惜。”
我真是長進了,從前埋在心裡沒敢說出來的話,如今竟然一股腦吐出來了。
“胡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能說出這種話?”沈婉垂著頭不言不語,母親望她一眼,又望回我臉上,聲音裡滿是怒氣。
母親起身抓住她的手,要沈婉坐在她身邊。
“婉兒放心,母親必定為你討個公道,不叫這孽子欺負了你去。”
沈婉張了張嘴,好似想替我說話,卻在看見我的眼色之後,猶豫著保持了沉默。
“母親您也知道,這樁婚事過了太後娘娘的口,兒子又怎敢違抗。”
皇家天威不容違逆,這才是我與沈婉痛苦一世卻不得解脫的原因。
“這世上的夫妻有幾個是婚前就見過面、定過情的呢?頂多合了庚帖見上兩面,就是我同你父親,也都是這樣過來的。”
“世人皆如此,未必就是好的。兒子隻是想,彼此多些接觸和了解,再談其他。”
母親忍不住也動搖了幾分,轉頭望了一眼張嬤嬤手裡的漆盒,為難地開口:“可,這喜竹......”
若不燃放喜竹,便是夫家沒有承認新婦的意思。昨日太傅嫁女、國公娶媳的熱鬧轟動了半個京城,兩家都丟不起這個臉。
“母親隻管叫人去放就是了。”我看著沈婉攥緊的手指,輕聲道:“沈太傅桃李滿天下,教養子女斷然是好的,沈氏在閨中也素有令名。兒子信得。”
沈婉身子一顫,抬起低垂的頭,怔怔地看了我一眼。
我嘆了口氣,再次對母親磕下頭去。
“求母親成全。”
5
府門前兩掛熱鬧的爆竹為這場熱鬧的婚禮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沈婉果然沒有出什麼紕漏,端莊嫻靜地走完了敬茶和認親的環節。
過了半日,宮中傳令說太後娘娘近日犯了頭風,聖上和姐姐在她跟前侍疾不得空闲,因此取消了明日的謝恩,隻說往後得了空再令我們進宮。
我同沈婉對望一眼,不由得彼此舒了一口氣。
很快到了回門的日子,我從榻上起身,捶了捶硌得酸疼的肩膀,喚了丫頭替我更衣。
沈婉比我早起一盞茶的時間,已經梳洗完畢,正在吩咐貼身丫頭去廚房取早餐,“簡單弄些棗仁小米粥和蒸餅,加幾碟醬菜。”
想了想,又加了句:“加一碟綠豆糕來,世子爺昨日外出飲了酒。”
我愣了愣,歪著頭看她:“夫人難不成是在討好本世子?”
沈婉頭也沒抬,輕哼一聲:“投桃報李罷了,世子爺不必客氣。”
她耳朵尖有點紅,我揉了眼再去看,卻又跟平時沒什麼區別。
果然,我們還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太傅府離鎮國公府有半個時辰的車程,沈太傅已經在門口久候多時,他是個清癯嚴肅的文人,穿著一身青色文士袍,是我最害怕的那種老頭。
我伸手攙了沈婉下車,看得出她很是激動,似乳燕兒投林一般,抓著他的衣袖喚了一聲:“爹爹!”
沈太傅笑眯了眼睛應了一聲,隨後好像想起了我的存在,咳了一聲笑道:“賢婿莫怪,我這女兒自幼跟在我身邊長大,一時忘情。”
我看了沈婉一眼,笑著對他行禮:“嶽父哪裡話,婉兒很好。”
沈婉側身來看我,微微睜大了眼睛,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叫她的名字。
等沈婉進了內院,沈太傅轉過身來看我,笑呵呵地說出了那句所有紈绔都會害怕的話。
“賢婿同我去書房坐坐如何?”
不愧是號稱“家藏萬卷”,沈家的書齋闊敞而幽深,入目便是幾個頂天立地的大書架,旁邊還誇張地擺著一把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