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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齊沅俯身磕頭謝恩。
長徹笑:「要HE。」
我倆在御帳裡唧唧咕咕地聊闲天,卻沒注意景成帝的目光注視過來:
「朕聽聞,有歹人散播謠言,傳朕有龍陽之好?」
景成帝似有似無地瞟了我一眼。
「都是他!」
「都是她!」
我和長徹幾乎同時開口。
皇帝懶懶地翻了一下眼皮:「朕希望宮中人都恪守本分。齊娘子,明日你便進宮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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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徹攤開手:「這把算平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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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我和長徹的拉鋸戰下,齊沅既入了宮卻沒有成為皇後,而是成了一名女官。
齊沅剛進宮便整頓吏治,嚴懲受賄之人,給自己建立了極大的威望。
隨後她在後宮開辦女學,教宮女們識字讀書。有時她也會親自教授,因為講課風趣,常常被活潑的宮女們纏在中間。
有時陛下會請她去御書房,兩人論古談今,吟詩作對,感情逐漸升溫。
我不是沒有阻攔過。
我偷偷在御書房外縱火,長徹捧著水桶就站在旁邊等著。
我假扮刺客入宮,長徹就在屋頂上攔著。
我想扮成蟑螂溜進御書房,長徹的手臂就卡在門縫上。
我:……
終於有一日,大雨滂沱,齊沅被困在了御書房中。
她與景成帝促膝長談至天明。
第二日在朝堂上,景成帝宣布立齊沅為後。並讓欽天監擬定大婚吉日。
我不得不動用我拆cp手則第三條:「拖著。」
這大吉之日,我遲遲拖了兩周,也沒擬定出來。
我隻是想讓齊沅有多一點考慮的時間。
可cp頭子長徹終於忍無可忍,氣派地帶著他的府兵質詢。
然後攝政王府的府兵、連帶欽天監的所有官員一起,看到了瞠目結舌的一幕——
欽天監的女道長居然和攝政王打了一架!
他掐著我的頭發,我擰著他的耳朵,我們就以這個姿勢進了景成帝的御書房。
景成帝:?
長徹:臣要舉報,此人乃是個假道士,她根本不是道觀弟子!她就是想來拆散陛下與齊娘子的姻緣!
我:臣也要舉報,他根本就不是攝政王!他和陛下根本沒有血緣關系!
人咬人,兩敗俱傷。
我和長徹統統下了大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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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悉心地給我們安排了相鄰的牢房,方便我和長徹繼續鬥嘴。
長徹有點過意不去,想了些新鮮笑話開解我。但我一直都悻悻地,失去了爭強好勝的興趣。
從我下獄直至大婚,齊沅沒有來探望過我。
她應該是真的很期待典禮的到來。
帝後大婚,連帶著天牢也喜慶。獄卒笑呵呵地送了我們一壇酒,祝我們下輩子別再打架了。
借著酒勁,長徹紅著臉來問我:「我有時候真想不明白。助人姻緣乃是功德一件,你何至於跟我做對?難道隻是記我的仇?」
我白了他一眼:「你哪有這麼重要。我這是完成女娲娘娘的任務。」
「那你們為何非要毀人姻緣?」
我嘆息地喝了口酒:「你們月老殿隻知道相愛結緣,可齊沅這樣的女子有鯤鵬之志,她想要權力一展宏圖,也想要心上人獨屬一人的愛意。你覺得陛下能滿足她哪樣?」
「可陛下和齊沅正在相互吸引,這也是事實。彼此有愛的雙方為何不能促成好姻緣?」
「因為有些愛情,就是會丟了自己啊。」
「歷史上哪個皇帝願意讓渡自己的權力,哪怕是枕邊人?齊沅選擇做母儀天下的皇後,便要斷了做女官的念頭,也要忍耐深宮中的難熬,嫔妃的無窮爭鬥。」
「所以,他們的相愛是錯誤的?」長徹不解。
我搖搖頭:「景成帝和齊沅都志在千裡,他們的相愛是必然,互相傷害也是必然。就是不知道,齊沅自己能不能意識到……」
說著,獄卒進來把一柄拂塵遞給我。這是我的拂塵,在大婚前幾日,我曾託付一名獄官把它帶給齊沅看。
在侯府的時候,我曾拿著這柄拂塵問齊沅,「如果是進宮為妃還是讀書做官,你會選擇什麼?」
齊沅糾結了很久,微笑著對我說:「桑老師,我喜歡讀書,我覺得還是做官好。」
現在,她把這柄拂塵又還給我了。
天牢的一盞小窗外,禮炮齊鳴。
是婚典禮成了。
11
那晚的酒著實烈,我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回的天界。
人間的第一對cp就拆失敗了,我感到有點挫敗,就在自己的「棒打鴛鴦樓」裡昏睡了三天三夜。
女娲娘娘也來安慰我,並賞了我三千仙幣。我把仙幣都給長徹仙君了,可他看著也悻悻的,紅線都沒心思牽了。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第五天上午,司命上門找上了我:
「桑華,你來看看齊沅的後續吧。」
我本想拒絕,卻被長徹強行拉著去了。
司命讓我們看齊沅的命運線:「你們下凡一遭,看似沒有改變齊沅的命運主線,但很多細節都發生了變化。」
他指著司命線上如分叉一般的線條:「比如這個,原來沒有這條開辦女學的支線,是你們下凡後新添的。」
「還有,原本的齊沅本該入宮爭寵吃醋,但現在完全沒有這條線了。」
「現在她的命運完全隨機發展,司命簿已經無法控制她了。」
「那她會如何?」我忍不住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建議你們再下凡一趟,控制住她的命運線。」
長徹仙君很是積極,可我卻不想去。
「或許齊沅的痛苦就是我造成的,我不願再改變她了。」
「不,桑華。」長徹按住我的肩膀:
「你是引導她命運的人,她現在或許迷茫了,等著你去開解。」
我最終還是同意下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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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凡間,已是五年後的春天。
新帝登基以來,整頓吏治,鏟除貪戾,手段與齊沅剛進後宮時如出一轍。
隻是五年前那位人人稱贊的奇女子,入了宮卻漸漸沒了消息。
我稍打聽才知道,齊皇後在大婚不久後向皇帝進言,開設女子科舉。
當時小夫妻正在如膠似漆的蜜月期,景成帝聽了卻很不高興。
他最終聽從了皇後的建議,卻逐漸疏遠了自己的妻子。
女子科舉也沒能很好地推行。雖然王法設立存在,卻沒有幾個女子真正通過科舉進入仕途。
齊皇後沒有爭寵,沒有哭喊吵鬧,就這麼靜靜地在深宮待了五年。
我和長徹扮成了宮女和內侍,悄悄進了宮。
溜進皇後的坤寧宮時,齊沅正歪在貴妃榻上午睡。
她腿上放著一本打開的書,是《資治通鑑》。
坤寧宮冷冷清清,也沒有宮女太監侍奉。
似乎聽到有人進來,齊沅迷迷糊糊地喊了句「陛下」。
她睜眼,看到了我,卻突然紅了眼眶:
「桑老師,我想離開這裡……」
狠心在天界睡了三天大覺,看到齊沅,卻還是軟下心腸。
作為神仙,我見過人間太多恩怨情仇。
但齊沅,畢竟是我從十四歲看著長大的小姑娘。
何況她現在也才二十歲,人生之路還漫長。
我扭頭看向長徹:「拆cp的生意,幹不幹。」
長徹的回答簡短而有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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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長徹分頭行動。
長徹負責搜集以前勇義侯的好友和老部下,鼓勵他們上書,建議陛下採納齊皇後建議的種種政策。
這些無疑都加重了景成帝對妻子的忌憚。
而我負責為齊沅培養宮外勢力,畢竟隻有自身足夠強大,才能確保自己最後不是「打入冷宮」或是「白綾自盡」的結局。
我選中了一些當初與齊沅境遇相當的女子,鼓勵她們準備科舉、考取功名。
許多人有所猶豫,擔心自己會受到家族的不滿,或是遭到周圍人的嘲笑與鄙夷。
而我沒有強求她們,因為有莫大的勇氣才是反抗的第一步。
其中,一名叫秦明慧的小娘子異常堅定,在我的引導下一舉中第,爬到了御史的位置。
這是大景朝第一位女御史。
秦御史大著膽子上朝諫言,「齊皇後為女官出身,實有才幹。臣提議,讓齊皇後為女官之首,清明吏治,鏟除不公。」
滿堂哗然。
景成帝氣得當場掀了桌子,可大景朝效仿先朝,有「不S言官」之法,隻得漲紅著臉宣布散朝。
當晚,皇帝把齊皇後叫到了御書房。
齊沅決定入宮為後的那夜,他們曾在御書房促膝長談。
從風花雪月到治國理想,無所不談,合拍地像是一個人。
還是曾經的地方,兩人的熱忱卻不復存在。
我和長徹熟練地趴在御書房的房頂上,可聽到的是漫長的沉默。
「沅沅,你要什麼?」
「我要出宮。」
「可你是朕的皇後。」
「陛下,臣妾想做個能張嘴說話的皇後,而不是個提現的木偶。」
隔了很久的靜默,景成帝冷漠地開口:
「朕知道你的能力,所以朕不會放你走。」
「臣妾絕不會與大景朝站在對立面。我齊沅不會,我勇義侯齊氏全族皆不會。」
「可你現在就在對抗朕,沅沅。」
「所以陛下,放臣妾走吧。」
景成帝固執地搖了搖頭。
他還是不肯放齊沅離開。
同年,年方十五的許氏通過選秀進了宮,同樣是侯女出身,很快就坐了貴妃的位子。
許氏嬌嗔可愛,順應聖意,很快就代替了齊皇後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漸漸地,前朝中也漸漸地有了換後的聲音。
14
又過一年夏,景成帝順運河一路南巡。
他帶了齊皇後和許貴妃共同陪行,當然,還有渾水摸魚的長徹和我。
我們在策劃著最後的計謀。
巨船行至江南,這裡是齊皇後的故鄉。
景成帝有意帶齊皇後來故土排解憂思,而齊皇後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也順從許多。
我卻知道,這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
因為我已經使出了拆cp手則的最後一條:「兩看相厭。」
景成帝此次南巡,主要是探查南方的經濟狀況。
如今的大景朝坐立北都,南方基本被當地的世家大族掌控著。
這些大族攪弄風雲,自行設立當地的規矩,百姓申冤無門。
但他們會向北都輸送源源不斷的錢財原料,這些世家大族也與朝堂官員淵源深厚,所以景成帝暫時還沒有整頓的想法。
南巡的最後一晚,官船剛準備返航回到北都,卻在運河口遇到了數艘民船。
幾艘船上有農民、小商販、當地的讀書人,和被拐賣的女子。
為表親民,景成帝讓他們親自在天子面前訴訟。
他們大多都沉默不言,隻有一個披頭散發的姑娘壯著膽子上了官船。
這些人基本都是我和長徹搜集來的。其中這位姑娘是我在弄巷門口見到她的。
她蓬頭垢面,隻說自己想回家。
我問她叫什麼,她說她叫十六。
這不是她的名字,隻是因為她今年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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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姑娘攀上官船的雲梯。
已經入夜,沉睡的齊皇後和陳貴妃聽到動靜,也跟了出來。
「你是做什麼的?」我扮作皇後的宮女,上前問話。
這些問題我已經問過十六一遍,我隻是讓她原封不動地回答就行。
十六是錦州人,八歲被人牙子賣了出來,成為人家的童養媳。
隻是還沒等她過門,她的丈夫便病S了。一家人嫌她晦氣,就把她丟了出來。
皇帝當場聽聞,派人即刻送十六歸家。
齊皇後卻聽出了端倪,問十六:
「你被趕出家門,是怎麼活下來的?」
「這裡有很多錦州阿姐,她們願意賞我口飯吃。」
十六從錦州賣過來,還可能是人牙子所為。
可是一群女子從錦州運到江南,這一定會牽扯到兩地的利益往來,包括世家大族的參與。
「十六,你可還有印象,把你買走之人的樣貌?」齊沅俯下身,握著十六的手,輕聲問道。
「十六從小就記性好,認得出。」
「陛下。」齊沅轉身跪倒在景成帝面前,「臣妾以為,順著十六所說查下去,一定能查出人牙子與當地世族往來。」
景成帝的臉黑了下來。
許貴妃笑語嫣然,兩隻玉手揉著皇帝的肩:
「陛下,臣妾覺得,這女子連姓名都說不出來,說得可不一定是真話。」
「陛下南巡最後一日,突然來了這麼多民船,想必是人刻意為之。陛下不必理會。」
「刻意為之所以要查。」齊沅又跪的離景成帝近了些,「若陛下操勞國事,臣妾願意追查。」
可景成帝根本不想動這些世家大族。
在齊沅不斷地哀求下,他終於按耐不住,把手中把玩的珊瑚鏈狠狠摔在地上。
火紅的珠子碎了滿地。
他捏住齊沅的下巴:「沅沅,朕帶你回到你的故土,你高興麼?」
「臣妾當然高興。」
「那你難道不知道,朕心裡在想什麼?」
齊沅SS盯住帝王的眼睛。
「臣妾……不知。」
許貴妃也趕忙跪下,一雙懵懂的大眼睛祈求著景成帝。
「陛下請您消氣,皇後娘娘不是故意的……」
景成帝向後趔趄了兩步,說了句「好」。
這是他對齊沅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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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都,景成帝宣布廢後,許貴妃成為了新皇後。
齊沅被貶為一介白衣。她沒有再回勇義侯府。
為了不再改動她的命運線,我和長徹在南巡後就回到了天界,每天守在司命殿的凡塵鏡裡,看著齊沅成為普通人後的生活。
她回到江南,賣了自己的首飾買了間小屋,並收養了十六。
她教十六讀書,自己也常常苦讀至深夜。
在她回到江南的三年後,她考中了進士,成了一位江南小吏。
憑借著查販賣人口案得到朝廷封賞,進入中央。
她回到北都,與曾經幫過自己的秦明慧一起上朝。她跪伏在天子身前,嘴中稱呼不再是「臣妾」,而是「微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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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打鴛鴦樓」暫時沒有新的訂單,看完齊沅的一生,我又能回樓裡睡大覺了。
誰知剛做一個甜味深長的夢,就被一張大臉喊了起來。
驚悚的是,這張臉就是我夢裡的那張臉。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他。
長徹仙君興奮地私闖我的棒打鴛鴦樓,掀起我的床,跟我鄭重宣布他的邪門歪道:
「桑華,你這次真輸給我了。」
我不服氣:「何以見得?」
「因為這是我們月老的勝利。這世上總有一對cp,你拆不掉。」
我立馬翻身下床:「你告訴我,我立馬去拆。」
長徹仙君挑了挑眉,看著我的手腕。
我低頭一看——
我們倆的手腕上怎麼有一根紅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