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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眉眼溫柔,將我圈在懷裡:
“是。我決不會再跟丟你了。”
杜予棠早年就曾到江南尋過我。
但那時我已經離家,斷了蹤跡。
他便猜測,或許我也重生了。
“管家遇刺時,我更加確定,一定是你回來了。”
他這些年明察暗訪,最終也鎖定到了管家身上。
他將劉管家留在眼皮底下,看似賞識,實則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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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便安全。
年前派出的商隊已然回京,他說他為我準備了一份大禮。
“我向你保證,會徹底解決掉你的後顧之憂。”
我最終還是被他說動,隨他回到了杜府。
原來商隊兵分幾路,表面上是行商,實際是為了尋找劉管家的家人。
當年他們為了避難,四散逃離。
除了已故的,其餘人幾乎都被帶回杜府。
劉家感激涕零,跪地叩謝。
我藏在屏風後,一時百感交集。
一人謀反,萬人遭殃。
他們又做錯了什麼呢。
杜予棠道:
“劉管家為杜家操勞十多年,勞苦功高。但我既然為你尋回了家人,也就代表,很多事情我已經查清楚了。”
劉管家垂頭,摸不清杜予棠的意思。
杜予棠接著說:
“我知道你乃驍王舊部。也知道你曾將驍王的親生女兒送往江南李家。
劉管家慌忙解釋:
“我……少爺,我並非有意隱瞞!”
驍王罪重,哪怕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年,仍能使國中上下聞之色變。
像劉管家這樣的人,一旦身份暴露,也是無法逃脫的S罪。
上一世他铤而走險,足以見得他對驍王和我的恨意之深。
隻是如今家人團聚,他自然會更珍惜當下。
杜予棠道:
“你且放寬心,我絕不會為難你。驍王的女兒多年前已經走失,商隊此次探查,確認她已經不在人世,你也不必擔心被人抓住把柄。”
說完這句,杜予棠特意頓了頓。
“但既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也不敢冒險留你,這一點,希望你能體諒。
“我為你準備了車馬隨從,還有銀兩地契。你帶你的家人一起離開京城,到亳州去,去過安生日子吧。日後有什麼需要,盡管派人來找我。”
劉管家聽後,連聲應和。
當日,一行人便千恩萬謝地離開了杜府。
杜予棠看向我,目光灼灼。
“這下,你可安心?”
我笑道:“隻安了八成。”
杜予棠扶住我的雙肩,向我貼近。
“剩下的兩成,我也會補足給你。”
他溫熱的氣息越靠越近,勾起我難以言喻的心動。
門外忽然有人傳報:
“少爺,穆府差人過來了,說是選好了新的婚期,請您去府上過個目。
我如大夢初醒,一把推開他。
10
杜予棠臨走前,交代我一定要等他。
晌午,杜翎來找我。
他帶來消息,說杜予棠在穆府提出退婚。
穆家長輩震怒,就連杜父杜母也趕了過去,場面一時有些難看。
杜翎一向視自己的大哥為指路明燈,無論杜予棠做什麼事,他都願意追隨。
唯獨這件事,杜翎覺得無法認同。
他猶豫了許久,開口對我說:
“李姑娘,你跟我哥是不是早就認識?可他是有婚約的。無論你過去跟我哥有何種淵源,現在都不該再糾纏了。”
“話可能有些不好聽,但我也是為你們好。
“穆家那丫頭,看似嬌蠻,其實單純善良。如果因為這件事傷了她,那我不會原諒我哥的。”
“你也不想看他跟家裡離心,對吧。”
聞言,我一時語塞。
就算杜翎不說,我也是打算要走的。
我隻是想等他回來,好好說清楚,體面地道個別。
我深知,除了我,恐怕沒人能勸得動他了。
直到傍晚,杜予棠才皺著眉回來。
他一看到我,就急切地牽過我的手:
“棲年,你放心,雖然今日沒能成功,但退婚是遲早的事。”
我面帶笑意,輕輕搖了搖頭。
“杜予棠,你聽我說。你幫我解決劉管家的事,我已經很感激。
“之所以還在這裡等你回來,是想跟你說,我還是決定離開京城。”
我並不是意氣用事。
這一世,終歸有太多事情與前世不同。
他是有婚約在身的富家公子,我是居無定所的平頭百姓。
若不是前世因緣,我們本就不該有什麼交集。
不知不覺間,命運已經替我們做出了抉擇。
杜予棠:“不,你不能走。你信我,這婚真的……”
我抽回手,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希望你不要阻攔,這是我的選擇。”
杜予棠的臉色由原來的焦急變成不可置信,最後變成自嘲。
遠處有人一路小跑,嘴裡喊著:
“哥!哥你回來怎麼不去找我!你怎麼樣,穆爺爺也真是的,怎麼能真的動手!爹娘怎麼也不攔著!”
不時,杜翎已經到了眼前。
他在杜予棠身上探了探,擔憂道:
“沒事吧?”
我皺緊眉頭:
“你是說,穆老太爺打了他?”
杜翎點頭:
“聽說用的是穆家家法,拿鞭子抽的。哥你也真是的,好端端的退什麼婚啊,咱們兩家多少年的交情,你這不是打穆家的臉嗎?”
我繞到杜予棠身後,隻覺得心揪成了一團。
他雖然換了衣裳,可背後還是隱約透出些血色。
我回頭對杜翎說:
“快帶你哥去府上大夫那裡,看看有什麼藥可用。”
杜翎應聲,扯了扯杜予棠。
一連扯了好幾下,杜予棠都紋絲不動。
良久,杜予棠訥然看向我。
11
他如同泄了氣一般,整個人都松垮下來。
我實在不忍再看他,轉身離開。
身後杜翎長長嘆了口氣。
我再次離京,來到一個不知名的小鎮。
帶著一身的孑然,和滿心的牽掛。
我時常望著遠處出神。
不知杜予棠的傷有沒有好些。
如今,他們應該已經順利完婚了吧。
“诶!問你呢,你這柴怎麼賣啊!”
我回過神,眼前的人早已一臉不耐煩。
天氣轉涼,就連秋天都已經快要過去。
按時日算,今年冬天,便是上一世我和爹爹娘親一同入京的日子。
或許此刻他們已經快要到了吧。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
“不搭話你賣什麼柴!怕不是個傻子吧!”
來人憤憤離開。
視線忽然清明。
街對面矗立的一抹紅色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人騎在馬背上,也正向我這邊看。
是她!
……
我帶穆黎去了間茶館。
“抱歉,我身上錢不多,隻能請你喝這個。”
我將斟滿的茶杯遞給她。
穆黎挑眉,看似不情不願,卻也還是接了過去。
她忽然垂下眸子,淡淡道:
“杜予棠S了。”
我手下不穩,茶杯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你說什麼?”
穆黎嚇了一跳,眨巴著眼睛:
“你這麼大動靜做什麼?他人沒S,我是說他心S了。”
我扶住心口,長長舒了一口氣。
穆黎白了我一眼。
“真是看不得你們這個樣子。我就告訴你好了。我們沒成親,退婚了。”
“這個婚呢,是我一早就打算退的。我從小就瞧不上杜予棠,悶S了,嫁他還不如嫁杜翎。”
她抿了口茶,剛入嘴又吐掉。
“呸……這什麼茶葉渣子都敢拿出來賣。小二!”
一陣折騰,兩人才又坐定。
我問穆黎:“你怎麼會到這裡來?這兒離京城可遠得很呢。”
穆黎晃晃手裡的佩劍:“闖蕩江湖,遊歷天下。不行啊?”
眼前的少女生動鮮活。
我這才知道,原來穆黎是這樣一個人。
許是看我眉目間皆是贊賞,穆黎反倒忸怩起來。
“咳。我早就想出來遊歷了,隻是我祖父怎麼都不同意幫我退婚。從小他就教我有約必踐,婚約在身,我走不掉。
“杜予棠對你態度不一般。原來抓走你,隻是想把事情鬧大,引他犯點什麼錯,這樣我才好再去跟祖父提退婚。
“誰知道他那麼沉得住氣,竟然一走了之了。”
想起這件事,我不禁勾起了唇角。
穆黎氣鼓鼓的:
“要不然,這婚年前就能退了。最後還得我撒潑打滾以S相逼,磨了好幾個月,真是的!”
她看向我,一副恨鐵不成鋼:
“你怎麼還笑,我說了這麼多,你當真不明白?”
我搖搖頭:“明白什麼?”
穆黎:“笨S了!我是讓你回去找杜予棠啊,他一直在等你。你還記得我曾說過杜予棠藏過一副畫像嗎?”
“那個時候,他說什麼也要留著那幅畫。杜伯父怕影響我們兩人的婚約,一把火把那幅畫燒了。要不是杜伯母一直攔著,他們兩個差點就因為這件事斷絕父子關系呢。”
“還有,他每年都會派商隊四處談生意。但其實,他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李,棲,年。”
我愕然看著她。
穆黎最後喝了口茶,站起身來:
“話呢,我就說這麼多,今天我還要趕路。去找他吧。晚了,他可能就真的病入膏肓了。”
12
我猶豫許久,最終還是來到杜府。
一路顛簸,可能是此時的我過於狼狽。
看門的小廝沒好氣地告訴我,杜予棠出門了。
我急道:
“他去了哪裡?”
小廝搖頭:
“不知道。”
我守在大門口,直至天色晦暗。
直至月上枝頭,直至拂曉將至。
杜予棠都沒有出現。
我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上街頭。
不知不覺回到了自己的京郊小院。
連日奔波,加上一夜未眠,我實在是疲憊。
倒在床上的那一刻,我卻忽然感覺壓到了什麼東西。
溫溫軟軟的,像是活物。
我嚇了一大跳,立刻站了起來。
床上的東西翻了個身,發出一陣咕哝,然後從被子裡露出頭來。
“杜……杜予棠!?”
我靠在牆邊,驚魂未定。
杜予棠半眯著眼,嘟嘟囔囔:
“棲年……你又來夢裡看我了。你過來,靠我近一些。”
我環視周圍,才看見床邊丟著幾個空酒壇。
心裡泛起一陣酸楚。
“杜予棠,你真傻。”
我坐在床邊,輕撫他的額頭。
杜予棠反握住我的手,猛地將我拉進他的懷裡。
“好困。再睡會兒,讓夢再長一點。”
“……好。”
困意再次襲來,我忍不住閉上眼睛。
……
醒來時,不知過去了多久。
杜予棠將我緊緊箍在懷裡,用臉頰蹭著我的頭發。
“醒了?”
他啞著聲音問。
我一下子清醒,坐起身來。
“我……我……”
杜予棠又將我拉回去,輕聲道:
“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回來,我都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留下來,或者帶我走,都可以。”
他低低埋起頭:
“沒有提早退婚,是因為我知道,到了時間穆黎自然會去跟穆老太爺說。上一世就是如此。我怕做太多,反而改變了事情的結果。
“剛見到你的時候,劉管家的事沒有解決,我不敢認你。
“上一世就是因為我執意要跟你在一起,才害你身份暴露的。對不起。
“可是李棲年,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這一世,我們兩個好像都變成了哭包。
我幾乎話都說不清楚:
“不關你的事。都是我連累了你,連累了爹娘。”
杜予棠幫我拂去眼淚。
“你還記不記得,上一世,我最後跟你說了什麼?”
我當然記得。
那時他氣若遊絲,在我耳邊呢喃:
“李棲年。若有來世,我定要娶你,為妻。”
此刻的杜予棠單手捧著我的臉,眼中一片柔情:
“上一世我沒聽到你的回答。你……”
我淚中帶笑:
“好。我同意了。”
13
新任兵部侍郎入京,我請杜予棠想辦法帶我過去拜賀。
杜予棠幾經打點,卻陰沉著臉告訴我,這一世的兵部侍郎並不是我爹。
我心急如焚。
“怎麼可能呢!難道是我爹娘遇到了什麼意外?會不會有人惡意頂替!”
杜予棠也不解。
我們連夜趕往江南老家。
李家的門匾仍然高掛,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妥。
我攔住路過的老妪問道:
“阿婆,您知不知道這家人去哪了?”
老妪抬起頭道:
“哦,李縣令啊,應該在縣衙吧。
“他呀,聽說本來該去京城做大官的,隻是他們家早年丟了女兒,夫婦兩個人怕以後女兒回來找不到他們,就留在這兒啦。”
我訥訥站在原地。
原來在等我的,不止杜予棠。
我和杜予棠坐在臺階上,看著門口的小橋流水。
我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決定坦誠。
“杜予棠。這一世我爹娘沒有去京城。如果可能的話,我想留在這裡陪他們。”
杜予棠沒有說話。
他默然從馬車上拿出個包裹。
裡面是兩把柴刀。
一把,是他當初從我這裡拿走的。
另一把,是他為自己準備的。
他笑道:
“我說過,不管你去哪裡,我都不會再離開你。哪怕你想繼續砍柴也可以。
“出發之前,我已經做好當柴夫的準備了。不知道李小姐能不能賞碗飯吃,讓我為李家供柴?”
我板起臉故作深沉:
“你這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幹得了這種粗活嗎。我再考慮一下。”
二人笑作一團。
遠處橋上出現兩個身影,互相攙扶,一步一喊:
“棲年!棲年是你嗎!”
不知是誰通知了爹娘,有年齡相仿的女子在李府門口逗留,二老便匆匆趕來確認。
我眼中帶淚,向他們奔去:
“爹!娘!我回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