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1章
我打了全麻,在手術床上直勾勾盯著主刀醫生宴開川的臉。
麻藥已經開始發作了,我張了張嘴,沒裹住,哈喇子流了出來。
宴開川:……
昏過去之前,我想說醫生你長得可真眼熟。
可惜他隻是用不含任何情緒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後用碘伏擦去了我臉上的口水。
手術很成功,除了吃不了啥好東西,一切都挺好的。
期待我從略帶瑕疵小美女變成絕世大美女!
至於住院生活,當然是…當然是去騷擾清冷禁欲系醫生宴開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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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出宴開川性子冷淡,但我沒想到能冷到這個程度。
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隻有我倆,我:“宴醫生你老家是哪的啊?我總感覺看你很眼熟。”
宴開川:“隔壁。”
“哦,我的臉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好啊,我想去吃麻辣小龍蝦。”
宴開川:“看情況。”
他低頭看病歷的時候,窗戶裡透出的金光灑在了臉上,眼尾的淚痣熠熠生輝。
我看愣了,訥訥開口:
“宴醫生,我好喜歡你的臉。”
“整成你這樣,得花多少錢啊?”
宴開川一頓,抬眼很認真的回答我:“八十萬。”
2
拆紗布的時候,我分外激動地捧著鏡子,看白紗從我臉上一層一層落下。
拆完之後,我和宴開川福至心靈的,一同沉默了。
我:“我/靠這大美女誰?我?”
宴開川:“我/靠你誰?你葉吱吱?”
我震驚的看著他,這令人羞恥的小名,從我十三歲之後,就沒人再喊過了。
我腦子裡靈光一閃,指著他,哆哆嗦嗦的問:
“你,你不會是十年前那個小胖哥哥吧?!”
宴開川沉默了一瞬:“我不胖。”
我打量了一下他肩寬腰窄的身材,咽了下口水:“是,挺不胖的。”
微妙的沉默了很久,我們不約而同的想起了那間不愉快的事。
我逃避似的對著鏡子摸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越看越滿意,越看越想哭:
“當時和你一起那個哥哥,沒事兒吧?”
宴開川坐到了我旁邊,長腿伸展著,碎發遮住了眼:
“沒救回來。”
我吸了吸鼻子,聽了這個答案,眼眶有些酸澀:
“我爸也S了,那場火太大了,他把我們送出來之後又進去救別人了,沒跑出來。”
“我的臉,也是那時候燒傷的”
宴開川側臉看了看我,面色平靜,眼裡有我看不懂的悲傷。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頭發,沒了對陌生人的疏離,嗓音幹啞:
“我欠你和你爸爸。”
我湿著眼眶開口:
“那要不,手術費別讓我付了?”
宴開川:“……?”
“雖然我植了皮,過段時間還準備削個下巴墊個鼻子整成迪麗熱巴,但這都是順帶的,主要還是為了治臉上的傷,真的,你信我?”
宴開川噗嗤一聲笑了,我悄悄松了口氣,看向病房窗外的太陽:
“爸爸說不能沉溺於過去,人要往前看,沒什麼欠不欠的。”
他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3
後來的每一天,我都能收到宴開川送我的一枝花。
有時候是向日葵,有時候是洋桔梗,時不時還有點小禮物。
我問他給我送花幹什麼,他笑了笑:
“我得報答你。”
我心裡一軟,看來當年的是真的給他心裡留下了很重的烙印。
我沒有拒絕他給我送的東西,有些人就是這樣,如果覺得自己欠了別人的,那他幹什麼都不心安。
我不想讓宴開川活的不心安。
出院前一天,我去跟宴開川告別,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個和他長得有六分像的女孩兒走了進去,然後,從背後抱住了他。
宴開川把那女孩從他身上扯下來,面色嚴肅,不知道在說什麼。
我站在門口,嘖嘖稱奇,原來禁欲疏離如宴醫生,也有搞不定的姑娘。
我敲了敲門,輕咳一聲:“咳咳,那什麼,我要出院啦!”
宴開川看見我,好像慌了一下,上前一步,帶著點微妙的緊張說:“那個,你別誤會,她是我妹妹。”
我的眼睛在他倆之間瞟來瞟去,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胳膊:“骨科嘛,我看過這種文,我懂,我懂!”
那姑娘氣紅了臉:“誰要當你妹妹?!宴開川,我姓顧,你姓什麼??”
好家伙,同父異母?
更好磕…呸,更復雜了。
我給宴開川甩了個你小子豔福不淺的眼神,打斷了他想解釋的話:
“好了好了,我懂了…呸,我走了哈~”
出門的時候,我貼心的給他們關上了門,還順道驅散了圍觀的小護士們。
又是吃了瓜又做了好事的一天呢!
4
總有人說戲劇建立於巧合,來源於生活,從前我不信,看到我新來的頂頭上司的時候,我信了。
就是宴開川那所謂的妹妹,顧盛芊。
看見對方的瞬間,我倆默契的別開了眼。
我一巴掌拍在自己腦袋上,葉雲格啊葉雲格,讓你吃瓜!吃到頂頭上司身上了吧?!
接下來整整一天的時間,我都心驚膽戰的。
臨近下班,顧盛芊終於按耐不住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我有些腿軟地進了她的辦公室。
顧盛芊上下左右很挑剔地看了我一圈:
“這整容臉也不怎麼樣嘛。”
我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真誠的微笑:
“是,因為小時候遇上了火災半張臉燒毀容了,就去整了個容,看起來是不太自然。”
“我爸也因為那次火災去世了。”
“……”
顧盛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不自然,S一樣的沉默。
終於,她輕咳了一聲,用我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緩緩勾起一個笑,這麼多年孤身一人生活,我最懂的就是如何示弱。
緩了一會兒,顧盛芊眼裡還是帶著警惕和敵對,兇巴巴地開口:
“說!你什麼時候認識的宴開川?!”
我沒有對她說小時候的那場大火,挾恩求報似的,隻說跟宴開川不熟,能說上兩句話隻是因為他是我的主刀醫生。
這姑娘一下就泄氣了:
“那他怎麼見過你之後,突然就不跟我親近了?還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了。”
我忍了忍,沒忍住,苦口婆心地勸:
“顧小姐,我知道您可能情難自禁,但對吧,你們這種感情終究是不會被你爸媽看好的,宴醫生他壓力大也正常。”
顧盛芊一臉震驚委屈地看著我:
“你還說你們不熟!他連這都跟你說了!”
我故作老成地搖了搖頭:
“宴醫生對你的態度雖然嚴肅,但終歸是不忍心責罵的,可見他並不是對你沒半點心疼。”
顧盛芊好像被我說服了,她別別扭扭地吭哧了好一會兒,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
“那你說,他為什麼說他有喜歡的人了?”
我有種看破紅塵的滄桑感,看著顧盛芊這墜入情網的小姑娘,感覺自己像是個點人迷津的大師:
“我猜是因為宴醫生想讓您S心罷了,畢竟,這樣對你們倆都好。”
顧盛芊信服的點頭。
5
那天之後,顧盛芊不再對我有任何敵意,我在她手下過得如魚得水,感覺這樣下去馬上就能升官加薪步入人生巔峰!
但宴開川來找我了。
他身上有很濃烈的酒氣,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氣急敗壞的表情:
“葉雲格!你都和顧盛芊瞎說了什麼啊!”
我有些心虛的瞟來瞟去:
“什麼說什麼?我沒說什麼啊。”
宴開川好像突然被激怒了一樣,一拳砸到了我身後的牆上,給我嚇懵逼了。
“你,你幹嘛?”
我哭喪著臉:“宴醫生,這不至於吧?”
他紅著眼睛,喘著粗氣,眼裡好像有破碎的星光:
“葉雲格,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我怕那場大火裡活下來的隻有我自己,我怕你像我一樣……過得不好…”
我怔愣的看著他,結結巴巴地問:“你,你過得不好嗎?”
“你是那家醫院的首席整形醫生,你沒有像我一樣毀容,平平安安的活著,你過得不好嗎?”
宴開川SS盯著我,聲音低不可聞,咬牙切齒:
“葉雲格,你什麼都不懂。”
他驀地抱住了我,頭埋在了我的頸窩,讓人臉紅心跳的酒氣瞬間充斥了我整個鼻腔。
我驚慌失措了一瞬,想要掙扎開的時候,他哭了。
湿潤溫熱的液體落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一下子懵了,遲疑了很久,伸手輕輕抱住了他:
“宴醫生,我說真的,你可能得了創後應激反應綜合徵。”
“……”
他嗓音低啞:“那怎麼辦?你來幫我治?”
我嘿嘿一笑,沒有回答。
“宴醫生,不要活在過去,我們現在都好好的呢。”
……
6
“恢復的還不錯。”
宴開川後退一步,眉目間沒了我初見他時的冷若冰霜:
“不過還是得忌一段時間口。”
我點點頭,有些開心。
“趁熱打鐵,我準備墊個鼻子。”
爸爸走了之後我拼命學習努力工作,恨不得一天打三份工,掙了很多錢,準備全花在自己臉上。
宴開川有些錯愕:
“還整?這樣已經夠好看了。”
我笑眯眯地點頭:
“我知道,但我想變得更好看一點。”
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好人,但總會有人對別人有莫名其妙的敵意。
如果對面恰巧是一個,毀了容的孤兒,那這種敵意又會變成優越感,無限放大。
我捧著鏡子滿懷欣賞的打量著我的臉,心裡悄悄松掉一口氣。
終於不會有人用那種目光看我咯。
宴開川靜靜的看著我,好像明白了我的選擇。
“備案,做手術。”
他頓了一下:“手術費我來承擔。”
我正準備拒絕,宴開川接著說:
“讓我報答你和你爸爸,拜託。”
他好看的眼睛湿漉漉的,上面有一塊細小的疤痕。
“吱吱,我們兩個,總有一個人要過得幸福。”
“吱吱,謝謝你來救我。”
我怔愣的看著他,心裡不知道什麼地方被擊中,默默在心裡給顧盛芊道了個歉。
不好意思,雖然很莫名其妙,但好像真喜歡上你哥了。
7
再次被推進手術室,主刀醫生還是宴開川,隻是他看我的眼神比上次要有溫度。
還是全麻,我昏過去之前,看著刺目的手術燈,恍恍惚惚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
“爸爸!看!這是那個有點胖的哥哥給我的橘子!”
爸爸的面容好像很模糊看,我怎麼也看不清。
他摸了摸我的頭:
“有沒有謝謝哥哥?”
我點了點頭,很開心很開心。
“吱吱,”
房門被敲響,門前站著另一個少年。
他面目平庸,纖細瘦弱,很溫和的喊著我:
“要不要一起去看日落?”
爸爸點頭同意後,我和他,還有給我橘子吃的那個小胖哥哥,一起去看了日落。
路上,他們給我買了一個銀色的發卡,亮亮的,我很喜歡。
太陽的餘暉灑在海面上,泛起一片橘紅,那紅越來越熾熱,越來越耀眼。
紅色的汪洋變成火海,我耳邊響起眾人的驚呼哭叫。
我看見爸爸衝進火場的背影,看見宴開川眼角熠熠生輝的淚痣,滾落在地上的橘子,我撕心裂肺地哭,不知道是誰在喊我“吱吱”……
猛的驚醒,我氣喘籲籲,感受到臉上的疼痛才清醒了過來。
十年前,爸爸帶我去海南旅遊,民宿裡住著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據說是偷偷跑出來玩的高中生。
他們兩個,一個長著漂亮好看的眉眼,但有些胖,熱情開朗,會很熱情的給我分享他們買的水果。
另一個,沉默寡言,面目平庸,纖細瘦弱,但總是很溫和的叫我“吱吱”。
爸爸說,他們都是極好極好的孩子,他得救他們。
我平復了一下心晴,宴開川活了下來,我也活了下來。
已經很幸運了。
我的病房就被安排在宴開川辦公室旁邊,他聽到了我的動靜,進來看我。
“不錯,我的技術一如既往的好。”
不過這次我沒有對他笑,我看著他眼角的淚痣,手指撫了上去:
“你一直有這顆痣嗎?”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間,攥住了我的胳膊:
“一直有。”
我拍了拍腦袋,感嘆人的記憶真的會欺騙自己,我夢裡,少年時期的宴開川是沒有淚痣的。
“哦。”
我看了一眼他握著我胳膊的手:“你幹嘛?”
“……”
宴開川將松開我,後退一步,眼裡有微妙的失望。
他的襯衫袖子因為剛才的動作微微上折,我心裡一顫,一把拽過他的胳膊,把整隻袖子網上卷了起來。
白皙勻稱的小臂上,有縱橫交錯的,或新或舊的刀疤,那是長期自殘才會留下的痕跡。
“宴醫生,為什麼對自己不好呢?”
他定定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喃喃問:
“為什麼不愛自己呢?”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聲音有些低啞:
“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頓了頓,他說了和上次一樣的話:
“吱吱,謝謝你來救我。”
8
我回到公司的第一天,顧盛芊就又找上了我。
“我爸媽要見你。”
我狠狠一愣:“你爸媽??”
她毫不遮掩地翻了個白眼,有些幸災樂禍:
“你自求多福吧,他們已經知道宴開川私下和你接觸的事了。”
我呵呵一笑:“我不去會怎麼樣?”
她很挑剔的看了看我:“你應該不想在行業內被封S吧?”
我:……
好家伙,好有力的威脅,欺負我沒錢是吧?!
我…我哭喪著臉跟著她去了。
斷人財路猶如S人父母,我已經沒父母了,不能再沒錢。
顧盛芊開著車七拐八拐把我帶進了本市最有名的別墅區,我嘖嘖稱奇,原來顧家這麼有錢,那這大小姐怎麼還在我們公司裡當社畜?
進了一棟別墅,顧盛芊把我撂下就不知道去哪了。
沒人接待我,我局促不安地在客廳站著。
牆上掛著的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滿牆都是宴開川。
從小到大,他每個階段的照片都收錄在這裡,上面標注著宴開川的年紀。
但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從十七歲之後,他的照片全部變成了黑白色。
半牆是明媚鮮明的色彩,半牆是黑白。
前一半的照片裡,少年臉上幹幹淨淨,一點瑕疵都沒有。後一半,他眼角的淚痣格外扎眼。
我腦子一嗡,想起我問宴開川的問題,渾身發冷,手心沁出冷汗,一個不太好的猜想慢慢浮現。
9
“葉小姐。”
一道聲音在我身後突兀的傳來,炸出我滿身雞皮疙瘩。
女人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面容和宴開川…或者說和照片上的人很像。
我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著她。
“叫我顧太太就好。”
她臉上帶著一個很公式化的微笑,態度帶著幾分不易被察覺的倨傲。
我動了動發麻的臉,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