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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臉上的冷意終於淡下去,露出些許柔色。
他動作輕柔地抱起床上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將引枕墊在她身後。
我垂眼看了看還在滲血的傷口,血珠就快要墜在地上,便用另一手握著手腕,準備找個地方包扎。
跨出門檻時,膝蓋處突然傳來劇痛。
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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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過來時,入眼的是一片青色的帳幔。
手腕和膝蓋處似乎都被紗布妥善的包扎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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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地下了床,想要去問問那碗藥可否有效用。
可就在我要推開門的那刻,忽然聽見了容彧的聲音,還有一道陌生的男音。
“容彧,你當初娶那個小乞兒不就是為了今天嗎?怎麼,現在不忍心了嗎?”
一陣極長的沉默。
那道男聲頓時多了幾分揶揄和看戲:“你那時不是自詡娶不到楚清念,你寧可娶一個乞丐嗎?”
“現在不過是要她一點心頭血,你竟然猶豫了?”
“這可不像你。”男子笑嘻嘻地下了結論。
“閉嘴。”容彧的聲音極度陰沉。
隨後,兩道聲音漸漸遠去。
我靠在門扉後,臉色蒼白。
身旁垂下的指尖止不住地輕顫。
一直以來的疑問被解開。
心口在緊縮地疼痛時,竟好像卸下了看不見的枷鎖,生出幾分解脫之意。
……
那碗摻了血熬制的藥,果真還是有效。
一直不省人事的三皇子妃,在喂了藥之後竟然奇跡般地轉醒。
晚間的丞相府一派人仰馬翻。
可我未曾想到,被眾人萬分緊張著的三皇子妃在醒來的第一件事是來見我。
大概是我臉上的表情太過無措。
三皇子妃輕輕笑了笑,眼中透出幾分溫煦:“阿芊姑娘,多謝你。”
“不然我現在也不能好好坐在這裡說話了。”
她笑起來,容色極豔,不怪容彧會鍾情於她。
我道:“三皇子妃客氣了。”
“你喚我清念就好了。”她柔聲道。
正在此刻,容彧忽地闖進來。
他臉上不復平時的淡然,聲音裡有一絲緊張:“清念,你的病還未曾好全,應當好生臥床修養。”
容彧的聲意冷下來,環視屋中的侍從,“你們都是怎麼照顧的?”
眾人噤若寒蟬時,三皇子妃打破這凝結的氣氛,“容彧,是我自己跑出來的,這就回去了。”
容彧動了動唇,最後說出的話終於不再那麼冷硬:“主屋已經收拾出來了,那裡更適合你養病。”
他帶著三皇子妃離去之時,腳步頓住,卻轉過來看我的神情竟有幾分不自然。
他語氣生澀:“阿芊,你也好好養傷。”
一句再平淡不過的話,不知怎地竟比以往那些格外親昵的話多了幾分真實。
但又或許,他隻是擔心我無法順利地給三皇子妃供血。
12
我知道,如今用我的血熬制的藥隻是治標不治本。
真正要治好三皇子妃,到底要用我的心頭血。
可直到她被接回宮中,容彧也未曾找過我。
他隻接著政務的借口常常前去宮中,實則去探望三皇子妃。
偏偏言行上挑不出錯處,讓三皇子不好發作。
“可最近聽說三皇子妃的病況好似越來越差了。”小桃隨口說道。
我神色忽地一頓,腦海中出現那張清麗柔和的臉。
“小桃,你先下去吧。”
我坐在窗前的榻上,抬眼看向外面的刺眼的日光。
—“姐姐,你會有機會報恩的。”
“容彧,你當初娶那個小乞兒不就是為了今天嗎?”
兩道不同的聲音在我腦中重疊。
我一瞬明白了自己的決定。
其實,取了心頭血並不會立刻失去性命,隻是今後的身體會很虛弱,壽數也會變短。
可我這條命,本就是容彧的。
與其讓容彧開口,倒不如我自己來取。
我終究還是不想和容彧走到那個地步。
還了他一條命。
我到底還是賺了很多年。
……
血緩慢地流進瓷瓶中。
我忍著劇痛,費力地將藥塞插好。
潦草地替自己包扎後,清理了痕跡後才喚來小桃。
我不知道三皇子妃的狀況具體如何,但現在越早用藥越好。
“小桃,你派人傳信給容彧,我有極其重要的事,請他回來一趟。”
“夫人,我這就去。”
我終究還是不太放心,還是親手交給容彧更為妥善。
小桃遞信出去許久。
按照平日的時間他早就回了府。
可今日或許是被什麼絆住了手腳。
我等了又等,擔心這東西放的時間久了會失去效用,終於起身吩咐:“小桃,你命人去備輛馬車,我們去趟皇宮。”
13
明明是深秋,我卻無端感到一絲燥熱和不安。
垂眼看了看手中的白瓷藥瓶,心終於安定了幾分。
丞相府前去皇宮的路除了主路,其實還有後門巷子的一條小道。
今日為了趕路,我走的就是這條小路。
我掀開車簾,想透透氣,忽然覺得怪異。
平日這條巷子不至於人來人往,卻總有幾個固定的攤販在一旁售賣些小玩意。
如今卻格外冷清。
我抬眼看了看四周,卻沒發現任何不對勁。
正準備收回目光,忽然被一閃而逝的雪白亮光晃了眼。
起初以為是日光刺眼。
下一刻卻心驚地反應過來。
可卻已經來不及。
外頭的車夫驚聲高呼:“有刺客!”
他慌張地想去調轉車馬。
一簇簇羽箭早已鋪天蓋地地疾射而來。
馬匹被射中,痛苦嘶鳴,高高地揚起前蹄。
我盡力將瓷瓶護在心口,依然逃不了被甩出馬車的命運。
後背重重地撞在石板路上,全身的骨頭仿佛根根盡斷。
我痛苦地悶哼出聲,方才潦草包扎的傷口頓時裂開。
似有所感,我費力地偏過頭看去。
後心處正對著一把冷弓。
箭已離弦。
我竭力用手撐起身,想躲開。
那一瞬,看似很長卻又很短。
似有什麼穿胸而過,我被巨力帶著,重重落在地上。
鮮血不停地湧出。
再沒了支撐的力氣,我的頭無力地偏向一旁。
餘光中。
似有一人騎著馬向我疾馳而來。
“阿芊!”他喚著我的名字。
聲音中再沒偽裝的溫潤纏綿。
隻有發自內心的恐慌和絕望。
眼角似乎有什麼冰涼的液體滑落。
我在心中苦澀地想,這下,我是真的完完整整地將這條命還給容彧了。
我再也不欠他任何了。
14
“醒醒。”是英珞的聲音。
我睜開眼,竟發現自己站在巷子一旁,而消失已久的英珞正笑眼彎彎地看著我。
那一箭明明穿過了我的要害。
心中升起恍惚之感,我想要說些什麼,忽地瞳孔一縮。
數米之外,容彧正抱著“我”的屍體,不停地低喃著什麼。
“別緊張。”英珞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我不過讓系統做了點偷天換日的把戲。”
我和英珞的交談並未刻意掩蓋,可卻絲毫未引起周圍人的察覺。
或許,是她口中的系統隱藏了我們的存在。
我走上前去,看著“自己”毫無生息地躺在容彧的懷中。
鮮血浸染了他的衣袍,他抬著手想去觸碰。
扯動了什麼,一個小巧的白瓷藥瓶骨碌碌從“我”身上滾落下來。
容彧的神色一頓,他輕輕拾起那個沾了點血跡的藥瓶。
目光瞬間僵滯,平日裡溫雅俊郎的臉一寸寸絕望S寂下來。
他再也抑制不住,將懷中的女子緊緊抱在懷裡,聲音中有無盡的執念和悔恨:“阿芊……”
我像個局外人,站在一旁看著容彧眸中隱隱透露出的癲狂,隻覺得意外不解。
容彧的反應,是我未曾料到的。
英珞偷偷撇過頭來看我,“姐姐,你不會心軟了吧?”
她說,容彧今日本應早就回府,卻是因為打馬去了糕點鋪子而來遲。
而糕點鋪中賣的,正是三皇子妃愛吃的芙蓉酥。
我聽了,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隻覺得合該如此。
恩情已了,我和容彧自然再沒了牽扯。
我最後看了眼容彧,我曾放在心上的男子。
身份的不對等,我愛得卑微而又無望。
我將自己困在他身邊太久,早就忘了自己也曾是向往自由的。
我朝巷子外走去,回頭看了眼還在呆愣的英珞,笑容輕快起來:“走吧,城門還沒關。”
“這麼說,你是答應和我一起遊歷天下了?”她緩過神來,激動地衝上來挽住我的手。
“你再磨蹭下去,城門關了可就走不了了。”
英珞撇嘴,十分驕傲:“一道小小的城門,怎麼可能攔的住我?”
“不知是誰,因為付不起飯錢被店家灰溜溜地轟出來……”
“唔……那是因為我的錢都花在鋤強扶弱上了!”
“……”
半年後。
江南小鎮的荷花湖中。
我搖著橹,去摘湖中央的蓮蓬。
烏篷船內,英珞翹著腳,將手中的蓮子一顆顆拋進嘴裡,聲音清脆,“姐姐,你可聽聞京中傳出的消息了?”
手中採摘蓮蓬的動作未停,我卻忽地回憶起前兩天的聽到的議論。
原來,置我於S地的那場刺S並不是巧合,而是針對三皇子妃的陰謀。
皇宮中守備森嚴,不好下手。
他們就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我的心頭血能救楚清念,隻要我S了,世上自然再無救她的奇藥。
恐怕他們也沒料到,我竟會事先取了血。
我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好在那藥瓶最後也送到了容彧手中。
想起了那些百姓更荒謬的八卦,我的面色突然古怪起來。
傳聞中,在容彧的雷霆手段下,那些刺客盡數伏誅。
可不知為何,容彧沒有將這些人交給大理寺的官員處理,而是私下用極其血腥的手段將他們折磨致S。
這一舉動和他平時對外的行事風格相悖,還因此遭到了多數朝臣的攻訐。
百姓卻津津樂道,皆說丞相對S去的亡妻極為愛重,日日夜夜守著她的冰棺。
為了招魂,竟命人抬著棺,自己一步一跪地叩拜萬山寺的千階石梯。
可暴雨突降,那口冰棺意外落下了山崖,再尋不見蹤跡。
丞相竟瘋魔了般,若不是在場的人反應快,他竟要跳下去尋他的亡妻。
自那日起,他將自己困在了萬山寺中,再不理政務。
連平日裡最說得上話的三皇子妃去勸,竟也沒用,叫人毫不留情地趕了出來。
隻終日守著靈碑,神情瘋魔。
“呸。”英珞吐出一顆苦蓮子,顯然也是想起這些傳聞,語氣嫌棄,“早幹嘛去了。”
我將目光放在遠處的湖面,湖面被日光映照,像面灑了金鱗的鏡子。
一尾鯉魚正躍出水面,涼風陣陣。
我的眸光望向夕陽和湖面連接的遠方——
“往事罷了。”
“我們,還有很長的將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