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什麼錢，在免費圖書館能消磨一整天，還能學到很多東西。

五年前他回到宋家，漸漸就隻剩下我一個人去圖書館了。

 

工作日的圖書館人不算多。

 

宋聞璟陪著我在小說區選書。

 

書架上，他看到了我寫的書，笑著指給我看。

 

我也莞爾。

 

誰能想到，10年前才開始學做人的小烏龜，如今也能寫書忽悠人了。

 

旁邊兩個女孩捂著嘴竊竊私語，時不時偷瞄我一眼。

 

然後小聲問我，是不是烏龜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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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寫文太慢讀者取的外號，後來我幹脆直接用作筆名。

 

她們很興奮，拿出紙筆要我籤名。

 

其中一個看到旁邊的宋聞璟，八卦地問：

 

“那是漫漫的男朋友嗎？”

 

我寫字的筆一頓。

 

我們相伴十年，好像從沒正式確認過關系。

 

他跟我說以後，說結婚，說生孩子。

 

可從沒有說過現在。

 

我搖搖頭：“不是的。”

 

送走兩個八卦的小書迷，我們在圖書館看了會兒書。

 

他去了洗手間。

 

他的手機在桌面不停震動，是個陌生號碼。

 

我怕影響周圍人，便替他接聽了。

 

“宋先生您好，這裡是薇拉婚紗店。您從法國定做的高定婚紗到了，請問什麼時候有空帶太太來試穿呢？”

 

我沉默了片刻，又噗嗤一聲笑出來。

 

笑我自己。

 

真是，不合時宜啊。

 

6

 

那個婚紗店的電話讓我失了興致，匆匆趕他去試婚紗了。

 

第二天起床又有些後悔。

 

隻剩最後一天了。

 

十年前的今天是我化形的日子，也是他浴火重生的日子。

 

宋聞璟說以後就把每年的這一天當做我們共同的生日。

 

每到這一天，他都會去菜市場旁邊的蛋糕店買一整個老式奶油蛋糕。

 

那種硬硬的略帶酸味的奶油口感，是我對人類世界最美味的認知。

 

後來有錢了，他給我買過很多昂貴的蛋糕。

 

可我覺得都不如這個。

 

所以每年我還會自己做一個老式蛋糕。

 

五年了，我的配方越來越完善，口感也逐漸完美。

 

今天，我也動手做了一個，送到宋聞璟辦公室。

 

可他不在。

 

辦公室裡隻有言奚。

 

她好像更瘦了，眼窩深陷，颧骨凸出，襯得兩隻盛滿諷刺的眼睛更加銳利。

 

“看來你還沒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倒貼了十年還不夠？還要不顧廉恥做小三？”

 

“你們這些賤民為了搭上豪門，還真是什麼都肯做啊。”

 

我冷冷地看著她：

 

“你也知道我們十年，你才幾年？到底誰才是小三？”

 

“你又算什麼豪門？你不過繼承了你那個小三媽的一點股份，真把自己當宋家大小姐了？”

 

言奚正要發怒，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

 

“玉靈，你閉嘴！”

 

宋聞璟走進來，沉著臉對我怒目而視。

 

“你實在太不懂事了！向言奚道歉。”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這是第一次，他要我向言奚低頭。

 

他似乎被我的目光刺得躲閃了一下，又看向言奚。

 

有宋聞璟撐腰，她又恢復了平日高傲的樣子。

 

她想走過來拉宋聞璟，不小心碰掉了我帶來的盒子，蛋糕撒了一地。

 

宋聞璟看見蛋糕一愣，又看向我，眼中似有幾分歉意和後悔。

 

言奚掃了一眼蛋糕上裱的小烏龜，捂著嘴笑：

 

“這不會是蛋糕吧？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可笑的蛋糕呢。”

 

“怎麼一股酸味呢？不會變質了吧？”

 

她說著，皺著眉捂住鼻子和小腹：

 

“什麼廉價蛋糕，真讓人倒胃口。”

 

“別燻壞了我的寶寶。”

 

我霍然看向她。

 

言奚，懷孕了？

 

算時間，是……我的孩子剛剛沒，她這邊就懷上了？

 

我的心仿佛被重重捶了一下，眼眶瞬間通紅，趕緊垂首，攥緊了拳頭。

 

難怪急匆匆要訂婚。

 

難怪催著我給她治病。

 

是怕她沒了，也是怕孩子沒了吧？

 

那我算什麼？我的孩子算什麼！

 

鼻腔酸脹不已，眼淚馬上就要奪眶而出。

 

我使勁閉上眼，用力眨回去，然後轉身朝門外走去。

 

宋聞璟臉上露出幾分驚慌之色。

 

他想要說些什麼，但我直直略過了他。

 

“明天上午十點，在你的別墅。”

 

“我完成你的心願。”

 

7

 

我徹夜未眠，收拾老房子。

 

該留下的留下，該打包的打包。

 

以後，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臨走時，我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十年的地方。

 

這裡曾是我的家。

 

空氣中依然是我熟悉又依戀的氣息。

 

但我該走了。

 

輕輕帶上門，仿佛一聲嘆息。

 

第二天我到別墅的時候，宋聞璟已經等了一會兒。

 

他有些憔悴，看著我想說些什麼，最終隻指了指樓上，說言奚在上面。

 

她吃了安眠藥，睡得很熟。

 

我雙手放在她胸前，感受體內升騰起清涼的靈息，一股腦兒灌進她的胸口。

 

源源不斷的傳送中，我的意識逐漸模糊，直至沉溺進無盡的過往。

 

我看見，坐在輪椅上，拿著小镊子喂我吃螺肉的宋聞璟。

 

靠在辦公桌上，低頭和言奚親吻的宋聞璟。

 

站在二樓窗戶，紅著臉給我扔衣服的宋聞璟。

 

握著我的手，紅著眼求我打掉孩子的宋聞璟。

 

為我做飯的宋聞璟。

 

為言奚訓斥我的宋聞璟。

 

我發燒的時候，他徹夜守在我床邊不眠不休。

 

我被小混混跟蹤的時候，他單槍匹馬拎著棍子把一群人趕跑，流再多血也不後退。

 

有女生追他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劃清界限，不讓我有一點誤會。

 

可是，言奚吻他的時候，他沒有躲開。

 

言奚刺痛我的時候，他讓我道歉。

 

言奚生病的時候，他要我救她。

 

為什麼人類可以變得這樣快？

 

為什麼可以說不愛就不愛？

 

為什麼不愛了又不放我走！

 

他那樣怕我離開，為什麼不許願讓我從此不要離開他！

 

我一時愛，一時恨。

 

宋聞璟的臉在我眼前，一時近，一時遠。

 

我喃喃出聲喚他：“阿璟……阿璟……”

 

他好像變淡了，飄遠了。

 

我的眼淚流下來：“阿璟……”

 

我的心那樣痛，好像無數把尖刀在我心上寸寸凌遲，把它碎成千片萬片。

 

我掙扎著伸出手，又縮回去。

 

我不想留他，我不要留他！

 

到此為止吧，我受夠了這樣的折磨！

 

我看著他越來越遠，漸漸地看不見了。

 

我的愛恨好像也跟著淡了，心也不疼了。

 

混沌的腦中隻留下了以前讀過的一句詩——

 

從此音塵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煙。

 

我的內心，自此分明了。

 

8

 

不知過了多久，我從混沌中醒來。

 

一個男人握著我的手，胡子拉碴，眼眶微紅。

 

見我睜開眼睛，他眸子亮了幾分。

 

“靈靈，你終於醒了。睡了兩天，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皺眉，把手抽出來，坐起身環顧四周。

 

“這是哪裡？你又是誰？”

 

他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我，眼中剛亮起的神採驟然熄滅。

 

“哈，有意思。”

 

一個女人走進來，臉上的表情很玩味。

 

我認識她：“言奚，你怎麼在這裡？這到底是哪裡？”

 

她挑眉：“你認識我，不認識他？”

 

隨即她哈哈大笑：

 

“我聽說你撞了腦袋，得了腦震蕩，沒想到你撞得這麼……妙。”

 

神經病！

 

我懶得理她，下床就往外走。

 

身後的男人拉住我：

 

“靈靈！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我回頭，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他一遍，確認了：“不認識。”

 

他抿緊唇，英俊的臉上顯出一絲不安和失落。

 

言奚上前勾住他的手臂，把自己往他懷裡塞，表情有幾分得意。

 

“他是我的未婚夫，宋聞璟。”

 

她看著我，好像是宣誓主權，又好像在試探什麼。

 

“哦。”

 

不關我事。

 

我轉身走了。

 

並不知道身後的男人盯了我很久，很久。

 

9

 

不知是不是睡了兩天的緣故，我感覺一身清爽。

 

好像剛剛做完深度垃圾清理的電腦，整個人松快得要飛起來。

 

言奚說我有腦震蕩，可我腦袋一點不疼也不迷糊，相反清明得很。

 

感覺能肝十章劇情出來！

 

我趁著這股勁兒回到公寓，抄起筆記本一通碼字。

 

一口氣寫到晚上，我才收了文檔，叫了外賣坐等吃飯。

 

不小心碰到桌上一個小擺件，掉在地上砸碎了。

 

是一隻水晶小烏龜。

 

哪兒來的？我想不起來了。

 

還挺可愛的。

 

可惜了。

 

我收拾了碎塊拎到樓下，剛要扔，就看見白天那個男人從車上下來。

 

宋聞璟，言奚的未婚夫。

 

“靈靈，怎麼下來了？身體還好嗎？”

 

額，我跟你很熟嗎？我有些迷茫。

 

“我挺好的，沒什麼不舒服。”

 

“你來找我有事嗎，宋……先生？”

 

他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勉強一笑：

 

“不用叫得這麼生疏，我們以前……”

 

他忽然頓住，直勾勾盯著我手上的碎塊。

 

“……怎麼碎了？”

 

我提起垃圾袋：

 

“你說這個嗎？剛不小心碰掉了。”

 

“是隻小烏龜擺件，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買的了……”

 

他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好像憤怒，又好像悲傷。

 

我一個激靈，小心翼翼地問：

 

“難道……這是你的？”

 

他一把奪過垃圾袋，大聲說：

 

“怎麼這麼不小心！怎麼就摔碎了！”

 

完了，看這陣仗，真是他的啊。

 

西八，他的東西怎麼會在我家！

 

我摸摸後腦勺，有些心虛：

 

“對不起啊，這個在哪兒買的？要不我賠你一個吧……”

 

他胡亂抹了把臉，吐出一口氣。

 

再開口，語氣已恢復溫和：

 

“這是十年前你過生日的時候我送你的禮物。”

 

“那個時候我很窮，攢了很久的錢才買到這個水晶烏龜。”

 

“它很像你。”

 

他看著我，眸中似有水光：

 

“沒關系，碎了我還可以拼起來。”

 

“對不起，剛才不該對你那麼大聲。”

 

“你不用跟我這麼客氣。靈靈，我們認識十年了。”

 

“你撞壞了腦子，忘了我。沒關系，我們重新認識。”

 

“我叫宋聞璟，我喜歡你。”

 

10

 

他腦子壞掉了。

 

第二天滿街雜志都刊登了宋聞璟和言奚的訂婚喜訊。

 

我翻了個白眼，腦子裡隻有這一句話。

 

夫妻倆都不正常。

 

我去公司找主編，卻發現公司的人都怪怪地盯著我竊竊私語。

 

嘖，有瓜。

 

主編把我拉進辦公室，門一關，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你沒事吧？”

 

我遲疑：“我……應該有事？”

 

主編一臉同情：

 

“宋聞璟把你甩了？這個渣男，我早知道他靠不住。”

 

等等，信息量過大，讓我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