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2章
11
我趕到時,皇帝甚至連狼狽都稱不上。
李應為還派人好茶好水的伺候著,等著下人尋找玉璽。
我瞥他一眼。
高估四哥了。
見我打進來,李應為提劍負隅頑抗。
我利落搭弓。
利箭破空,在混亂的人群中精準穿進李應為胸膛,深深釘在龍椅上。
滾燙的血濺了皇帝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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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驟然得救,激動極了。
「應然!朕就知道封你為太子沒錯。你最是忠孝兩全的好孩子——」他剛想松口氣,突然看到羽箭上的花紋。
我看著皇帝僵硬的臉忍不住笑了。
「父皇可是想起點什麼?」
「那日密林,刺客射出的也是這樣的箭矢。」
我笑盈盈開口,第二箭已脫離弓弦。
尖銳的箭矢從皇帝喉間穿過,開出荼靡血花。
他如破風箱般嗡鳴,一雙眼SS盯著我。
我的心竟無比平靜。
「別害怕,我娘在下邊等你呢。」
直到皇帝不甘得咽下最後一口氣。
鎮北王徐柄淮逆光走來,鼓掌贊嘆:
「太子殿下S伐果決,不愧是天命之子。」
今日若非他借我十萬兵馬,我亦沒有必勝的把握。
如今,壓在我身上的枷鎖一一破除。
我如釋重負,松快道:
「還要多謝嶽丈大人相助。」
徐柄淮親厚一笑,踱步到我身側。
「乖外甥女,一家人說什麼謝不謝的。」
涼意爬上我脊背,瞬間寒涼徹骨。
12
鎮北王帶著十萬精兵駐扎在離京二十裡的西山大營。
登基大典辦得倉促。
因著先帝崩逝後,皇後哀痛萬分,跟著殉葬,封後大典不得不往後推了兩月。
我向來不喜這些繁文缛節。
徐若昭卻是很喜歡象徵皇後身份的鳳釵羅衫。
她近日忙著挑選封後大典的衣衫首飾,連我的書房都少來了,隻偶爾詢問我鳳冠上的珠寶搭配。
搬到御書房辦公,莫名有些不習慣。
清淨日子沒過幾天。
鎮北王就有要事求見。
他先是說了一堆雞毛蒜皮的事,終於圖窮匕見。
「若昭自幼傷了身子,子嗣上艱難。承蒙皇上不棄,可臣憂心愛女日後膝下無依。」
「微臣膝下有愚子徐軒,若皇上不棄,可記在娘娘名下作義子,以盡孝道。」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
他早知我是假鳳虛凰的太子,卻隱忍不發,甘願扶持我登上皇位,為得就是今天。
領兵謀反,乃是亂臣賊子。
哪裡比得上我把皇位雙手奉給徐家來得體面?
他既要裝糊塗,我就糊塗到底。
「嶽丈大人說得哪裡話。皇後貴為中宮,享天下之養,天下萬民都是她的子嗣。何來膝下無依之說呢?」
徐柄淮碰了個硬釘子,臉上恭敬的笑意快速收斂,拂袖而去。
13
徐柄淮去了沒多久,魏元就來稟告:
「皇上,鎮北王遞了牌子,想求見皇後娘娘。」
朱砂墨掉在紙上,暈染一片。
我斂了神色,再次提筆:「準。」
夜裡,我回到鳳儀宮安寢。
徐若昭神色如常,安排點心補湯。
看著她忙碌的背影,我竟意外的平和。
十數年夙興夜寐,我登上皇位並不容易。
可如果真的是她……
我不怪她。
鎮北王對她那麼兇那麼苛刻,她又那麼好欺負。
等躺在床上,我卻還是忍不住開口:
「若昭,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身側靜了一瞬,春夜靜謐,隻有我胸腔中鼓點跳動。
在我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徐若昭突然開口。
她聲音輕若無物,像是怕打攪我休息
她說:
「沒有。」
14
打破詭異平衡的,是裴小將軍送進宮的一塊鴛鴦佩。
夾帶著約徐若昭在祈福寺相見的字條。
裴小將軍。
我記得,是那日在太子府牆頭與徐若昭偷情的小癟三。
徐若昭擰著眉,神色認真:
「他這樣不清不楚是什麼意思?我總要跟他說清楚。」
這是準備赴約。
我強壓下喉間酸澀,笑著為她正了正衣襟:
「早去早回。」
今天的折子格外多。
徐若昭走後,我伏案數個時辰,連午膳都誤了。
直到我看到禮單上,兩廣總督進獻了一匣鴿蛋大的珍珠,光華璀璨,可稱稀世珍寶。
我想起徐若昭曾讓我幫她留心合適的明珠,想鑲嵌在鳳冠上。
於是抬首命下人去取鳳冠。
誰知侍女一臉為難:
「那日鎮北王非要讓娘娘過繼王府世子。娘娘不允,和王爺爭執間,砸壞了鳳冠。娘娘說寧願不做皇後,也不會成為王爺手中的傀儡……」
侍女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卻感覺血液在胸腔鮮活湧動。
我突然,很想見徐若昭。
很想很想。
「娘娘怎麼還沒回來?」
侍女還沒來得及回答,御書房的門猛然被人強行撞開。
「皇上!」
魏元衝進殿中,連甲胄上都是淋漓鮮血。
「皇後娘娘進香途中,遇刺失蹤!」
15
祈福寺這個地方,我是頭一次來。
幼時,我和娘擠在馬棚裡過活。
盡管如此艱難,娘還是在角落裡供著一張小香岸。
她想求佛祖讓父皇早日來接我們,求明日的飯食能讓我吃飽,求那些人輕些……
突厥蠻子粗暴地把娘壓在身下,看見這香案,他囂張地大笑。
「呦,婊子也求佛?」
「你救苦救難的佛祖有沒有保佑你啊?」
馬棚裡的蠻子轟然大笑。
所以我從不求神拜佛。
我帶兵搜遍了整個山頭,都未尋到徐若昭蛛絲馬跡。
抬首間,我望見寺中佛像威嚴,眼含悲憫,竟真在心中祈願。
無論徐若昭是主動離開,還是被劫持。
唯願她平安無事。
我不休不眠地帶人在山上搜尋。
路過伙房,卻聽兩個侍衛在嚼闲話。
「皇後清白不保,這封後大典還能照常舉行嗎?」
另一人調笑道:「難說。」
我冷臉出現,溫熱的血濺了我滿臉。
「收拾幹淨。」
直到次日清晨,我終於在山腳下的樹林裡發現一個衣衫破爛的身影。
她身上盡是青紫血跡,沒有一塊好肉。
我顫巍巍得伸手到她鼻下。
還有氣息。
我激動地把她緊緊擁入懷中。
「徐若昭,對不起。」
沒有保護好你。
一抹清淚劃過面頰,初春寒涼的空氣吸進肺裡,刺得我痛苦不已。
16
夜間,徐若昭突然驚醒。
該是驚恐到極致,她尖銳的指甲劃破了我的手腕,血流蜿蜒。
我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緊緊把她抱在懷裡。
「你別怕,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就找到你了。」
即使知道徐若昭不會相信,我還是下意識開口。
她聲線顫抖,如小獸嗚咽。
「劫持我的,是鎮北王。」
頸側有什麼流下,燙的我心也在發抖。
「別說了,別說了。」
我早就猜到。
從聽到那兩個侍衛的話開始。
既然徐若昭不任他拿捏,他不惜毀了自己的女兒。
這樣畜生的爹,世間竟兩個。
可是徐若昭。
那樣柔軟、逆來順受的徐若昭。
皇室拒婚、再娶地羞辱她,她也不懂得拒絕的徐若昭。
她要怎麼接受這一切?
17
皇後上香時遇到投緣的大師,就多聽師傅講了一日經。
第二天是皇上親自接皇後下山,無人敢置喙。
我比從前更忙了。
早上看徐若昭喝完藥離開,晚上回來時,她已熟睡。
御書房一天要接見幾十位大臣。
若不做點什麼,我遲早會瘋魔。
可偏偏,有人要逼我發瘋。
皇後的身子還未養好,後宮就送了新人。
一溜水兒的曼妙少女,讓我不禁側目。
徐家人可真多啊。
徐柄淮關切道:「若昭無福,不能為皇上開枝散葉,臣深感自責。希望徐家其他女兒有福氣為皇上綿延子嗣。」
連帶的,鎮北王還把他的兒子徐軒送進宮來玩玩,說讓他長長見識。
我裝作沒看見他臉上的挑釁。
再讓他蹦跶幾天吧。
更讓我憂心的,是徐若昭。
她對昔日最喜歡的金玉首飾再打不起興趣,每日隻坐在榻上看窗外的飛鳥。
近日,她好不容易願意出門轉轉,卻遇到在御花園玩耍的徐軒。
「那個宮女!就是你!我要你給我當馬騎!」
世子玩得正在興頭,指著徐若昭大喊道。
徐軒年幼,徐若昭早嫁,兩人並不相熟。
徐若昭被這個弟弟驚到了,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難看:「阿軒!我是你姐姐!」
誰知徐軒絲毫沒有被嚇到,反而爬上石桌囂張道:
「你們這些人將來都是要當我的奴婢的,還不過來給我當馬騎!」
徐若昭S水般的情緒終於波動,命人把世子帶下去。
徐軒卻耍起脾氣,橫衝直撞。
下人一個不注意,本就孱弱的徐若昭瞬間被他撞到在地。
我趕到鳳儀宮時,徐若昭已陷入昏迷。
我怒得想砍人。
誰知太醫喜氣洋洋地出來道賀:
「皇上,皇後娘娘有身孕,已經兩個月了!」
宮女太監聞言,機靈地跪下討賞。
我如同被打了一悶棍,頭腦發昏。
半晌才反應過來,喃喃道:
「是好事啊。」
「皇後現在如何?」我問。
太醫說隻是受驚,一切無恙。
「嗯,照顧好皇後。」
我轉身就走,看呆了一宮下人。
魏元跟著我一路小跑,疑惑開口:
「皇上?」
我太平靜,平靜地他害怕。
直到他看見我徑直提劍砍向被押跪在殿中的徐軒時。
魏元緊緊抱住我的腿:
「皇上,萬萬不可啊!」
「鎮北王手握重兵,您斬S世子,無異於向他宣戰啊!」
我冷笑出聲:「那就宣戰啊!」
我這太子也不是花花架子,再加上謀劃良久,未必不能一搏。
徐柄淮個老匹夫欺人太甚,那就別怪我撕破臉!
18
徐軒的屍體被押在地牢,我計劃先發制人,調兵攻打西山大營。
臨行前,徐若昭已經醒轉。
她似有所感,抬眼看向我。
「李應然,這個孩子我想留下。為你,為我們。」
我一愣,安撫地撫上她的小腹。
「好,我一定視如己出。」
無論她做什麼選擇,我都支持她。
她吸了吸鼻子,從被褥間摸索出一塊金牌給我。
「我知道你要做什麼。這個給你,希望能幫上你。」
鎮北王府的腰牌?
我心中突然苦澀難當。
鎮北王府若因謀反覆滅,徐若昭母族無人,此後依靠的就隻有我了。
我攥緊徐若昭全然的信任起身。
她卻一把抓住我的袖子,盡顯脆弱無助。
「李應然,我害怕。」
我的心瞬間軟了下來,安撫地撫上她眉眼。
「若昭。」
「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就不會輕易失敗。相信我。」
離別前,我輕輕吻在她眉間。
「在家等我。」
19
起烽煙的第一件事,是斬魏元。
親衛把魏元五花大綁扔進地宮時,他還在裝蒜。
「皇上,不是要打鎮北王府嗎?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被逗笑了。
「魏元,你不會要告訴我,戰場上廝S出來的太子親衛,敵不過裴景那個靠祖宗蔭蔽的酒囊飯袋?」
「皇後被劫,雖然你負傷命懸,可朕依舊不信。」
他眼神幽暗,絲毫不見慌亂。
「皇上,臣舍生忘S跟著您數十年,您憑這些就要懷疑臣嗎?」
「當然不是。」
我挑起他的下巴。
「朕今夜的計劃是夜探王府,而非調兵攻西山大營。」
「你猜猜, 你傳回王府的密折如今到哪兒了?」
魏元強撐的表情終於皲裂。
我拍拍他的臉,無比遺憾:
「也怪我想左了。以為你是娘的侄子就能全心信任。父女尚且反目,更何況你?」
知道我是女兒身的人不多,魏元就是其中一個。
既然管不住他的嘴, 那就永遠閉上好了。
20
我帶著一支精銳, 喬裝潛進鎮北王府。
鎮北王府親衛盡數在西山大營備戰, 果然空虛。
摸到徐柄淮的書房時,他正與妾室調情。
「等過了今日, 本王登上皇位, 就廢了那老女人,封你為皇後,封軒兒為太子。」
女人被哄得高興,笑聲如銀鈴般傳出。
笑聲還未盡,下一刻,箭羽穿堂過, 荼靡的血花開了滿床。
徐柄淮隻呆滯一瞬,就意識到什麼。
「來人!護駕!」
我悠然倚在牆頭, 等待鎮北王露面。
百步內,我自信無人能從我的箭下逃生。
徐柄淮從房中出來時,衣冠整齊, 又成了尊貴威嚴的鎮北王。
「李應然, 本王果然小瞧了你, 竟敢來送S。」
我輕笑,把玩著手中巨弓:「王爺逼得人活不成,朕總得給自己找條活路不是?」
「如今朕倒該為你可惜, 王爺的宏圖大計怕是難以實現。徐軒, 已先一步下去恭候了。」
「你!」他咬牙切齒,忽然笑起來, 「李應然,你是箭術無雙,可九龍御座上, 怎容得下婦人高坐!也不怕玷汙了皇家聖地!」
他的聲音響徹王府。
王府親衛都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可我身後,甚至沒有一位親兵側目。
我一聲令下,親衛利刃出鞘, 瞬間與王府眾人纏鬥在一起。
徐柄淮由勝券在握變得慌亂。
「你們瘋了嗎!她是女人!是女人!」徐柄淮頭發披散, 聲嘶力竭, 「你們要捧個無知婦人登上大寶嗎!」
他是到了窮途末路, 也不想想。
既是我的親衛, 又怎會是心智不定, 被三言兩語挑撥的人?
「王爺!」我聲若寒冰,「這一箭,你猜朕會射在哪兒?」
徐柄淮一驚, 驟然抬頭。
箭矢如風, 從他眉心狠厲穿過。
腦花血漿迸濺而出,噴射在堂中的紅木牌匾上。
上書「志凌八荒」四字。
我深深看那匾額一眼,決然轉身。
這次, 我不再茫然。
我知道,宮裡有人,正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