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軟言安慰了幾句，容嫣立即綻開笑容，像是忘記了之前的事。

她向來如此。

 

皇上對她好一點，她就把什麼都忘了。

 

不管是我為她受過的刑，還是江寒舟的S。

 

怎能不讓人心寒。

 

太醫囑咐道：「容妃娘娘已經沒有大礙，隻是腹中的胎兒還有些不穩，日後在飲食上要多加注意。」

 

「本宮記下了。」

 

容嫣撫摸著腹部，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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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未央宮。

 

我每日陪蘇慕慕去請安，聽到妃嫔們在討論春喜宮的事。

 

她們說，容嫣突然愛上了吃辣。

 

御膳房送去的膳食，隻要沒放辣椒的，她一概不吃。

 

雲貴人陰陽了一句：「就在冷宮住了一段時日，便改口味了。」

 

眾人不語。

 

回到竹瀾軒後，蘇慕慕猜道：「都說酸兒辣女，容妃這麼愛吃辣，想必懷的是個女兒？」

 

我想了想，搖頭：「未必。」

 

容嫣不僅人淡如菊，看重體面，更喜歡耍小聰明。

 

依照我對她的了解，她這麼大張旗鼓地宣揚自己吃辣，說不定暗地裡正吃著酸黃瓜，認為自己此計聰慧呢！

 

蘇慕慕道：「要是個女兒也好，公主多可愛呀。」

 

「一切都是天命，主子且再看看便是。」

 

我不認為容嫣能平安誕下皇子。

 

不說她中了貴妃的計，吸入了足夠多的麝香。

 

就說這每日辛辣的菜餚，吃多了也對身體不好。

 

過猶不及，遲早會出事。

 

果然。

 

兩月後，春喜宮傳來了容嫣流產的消息。

 

皇上失去冷靜，大發脾氣。

 

他雙眼通紅，掐著容嫣的脖子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太醫分明囑咐過你飲食上要注意，可你呢？每日貪辣，最終致使胎兒流產，你到底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容嫣含淚，咬唇道：「是不小心……」

 

沈貴妃揚眉：「怕是心虛吧！你知道皇上要等你生下孩子後滴血驗親，所以提前除掉了這個孩子，好掩蓋你跟江寒舟做下的齷齪事……」

 

「臣妾沒有。」

 

容嫣抬頭，終於聰明了一次，哭著道：「臣妾心裡隻有皇上，不然皇上遇刺的時候，怎麼會舍出性命擋在皇上面前呢？」

 

「那你為何不顧太醫的勸阻，非要吃這麼多辣子？」

 

「因為……因為臣妾，聽太醫說腹中的可能是個男胎，臣妾怕有心人對臣妾的孩子暗下毒手，所以想偽裝成女兒，誰知……」

 

誰知把自己孩子弄沒了呢。

 

11

 

皇上滿面失望之色，素來淡薄的皇後也蹙眉開口：

 

「真是荒唐，孩子沒生下來前，太醫也不能確定胎兒的性別，你這胎是男是女猶未可知。

 

「而且在春喜宮內，誰人能夠害你？你自作聰明，反倒害了腹中皇子，真是愚蠢。」

 

「皇後說的沒錯，容嫣，你太叫朕失望了。」

 

皇上看容嫣的眼神裡，再無溫情。

 

他轉身離開，連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但大家都明白，容嫣這是徹底失寵了。

 

沈貴妃意味深長，跟太醫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窺到此幕，心中霎時敞亮。

 

看來這「男胎」的消息，也是沈貴妃故意讓太醫傳遞給容嫣的。

 

容嫣以為通過吃辣就能麻痺眾人，卻不知她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掌控之內。

 

直到出局，可能她都想不明白，自己輸在哪裡。

 

我垂下頭，看著昔日的主子。

 

她癱坐在地，依然喃喃著那一句：「皇上終歸不是臣妾昔日的少年郎了……」

 

這次沈貴妃還沒走，聞言嘲諷道：「本宮竟不知，皇上何時是你的少年郎？

 

「容妃，我看你真是發了癔症了。皇上少年時，隻有本宮跟皇後陪伴身側，你不過是皇上登基後納的妃嫔，怎麼說的好像皇上跟你多少年情意似的？

 

「差不多得了，再重復幾次，也隻是招人恥笑罷了。」

 

所有人一一離開，隻剩容嫣枯坐在地。

 

她臉色漲紅，仿佛被貴妃打了一巴掌似的，但眼裡仍然有些不服。

 

她始終不相信，皇上真會對她那麼絕情。

 

12

 

四月，宮裡又添新貴。

 

鄰國送來的和親公主，膚色如雪，年輕貌美，霸佔了皇上全部心神。

 

容嫣本放下身段，開始學著爭寵。

 

結果不管是她裝病，還是裝瘋，皇上都對她不聞不問。

 

所有人都看得出，皇上的心已經全放在公主身上。

 

就連皇後和沈貴妃，見到公主也是客客氣氣。

 

唯獨容嫣，提起公主時淡然輕蔑：「以色事人罷了，到底是偏遠小國出來的。」

 

這話傳到公主耳裡，公主當即跟皇上鬧了起來。

 

於是皇上為了安撫公主，不僅將公主封為麗妃，還把容嫣貶成容嫔，責令她搬出春喜宮。

 

容嫣身邊的下人都在尋找離開的方法，跟我有幾分交情的冬蘭找上我。

 

她二話不說，跪了下來：「秋月姐姐，您救救奴婢吧……」

 

冷宮一趟，讓冬蘭看清了容嫣的自私。

 

她伸出滿是疤痕的手臂，說這都是在冷宮受欺負時，護著容嫣留下的。

 

可容嫣對她沒有任何補償。

 

仿佛她天生就該為她而S。

 

我嘆了口氣，塞給冬蘭一些銀子，讓她去打點內務府。

 

別的我也幫不了，畢竟我不能給蘇慕慕帶去麻煩。

 

冬蘭握著銀子道謝，後來聽說她轉去孟嫔宮裡了。

 

容嫣身邊無人可用，便收了個新的宮女做心腹。

 

那宮女叫翠棠，原本是林答應身邊伺候的人。

 

因為林答應不得寵愛，又因病鬱鬱寡歡，所以翠棠竟膽大包天，去攔皇上的轎子，求皇上去看望林答應。

 

但皇上早忘記林答應是哪號人了。

 

罰翠棠在路邊跪了兩個時辰。

 

容嫣經過，聽說此事，很欣賞翠棠的勇氣，和她為了主子的決心。

 

於是把她收到身邊，做了貼身婢女。

 

13

 

我第一次見識到這婢女的厲害，是在御花園。

 

彼時雲貴人正拿著扇子撲蝴蝶，沒注意到容嫣往這裡走來。

 

當她注意到時，不禁嘲了一句：「原來是容嫔啊，怎麼如今這樣落魄了？」

 

雲貴人跟容嫣素來不和，又見她失寵，會這樣嘲諷並不意外。

 

但沒想到的是，翠棠站了出來。

 

她神色堅定，啪地扇了雲貴人一巴掌！

 

所有人都愣住了，眼睜睜看著雲貴人的臉頰腫了起來。

 

「你……」

 

雲貴人一怔，眼裡閃過震驚、疑惑、憤怒等情緒。

 

她想不明白，一個宮女也敢扇她？

 

翠棠毫不畏懼道：「見了容嫔，為何不拜？貴人便這樣沒有禮數嗎？」

 

容嫣淡淡看著她們，一言不發。

 

雲貴人氣極反笑：「好好，一個下賤宮婢，也敢打本貴人？真是反了天了！

 

「來人，給我抓住她！」

 

一群人押了翠棠，要帶她去見皇上。

 

容嫣被牽涉其中，也跟著到了皇上面前。

 

滿座宮妃瞧著臉頰紅腫的雲貴人哭訴：

 

「皇上，您要給臣妾做主啊，容嫔縱容婢女對臣妾動手，您看，都給臣妾打成這樣了！」

 

嬌嫩的皮膚上，鮮紅的巴掌印格外明顯。

 

皇帝把梨花帶雨的雲貴人扶起來，看向翠棠時，眼神深不見底。

 

「賤婢！」

 

他一腳把翠棠踢翻在地，飽含怒火地開口：「無法無天，誰讓你對雲兒動手？」

 

翠棠桀骜道：「雲貴人見了我家主子不拜，奴婢給她一些教訓，以正宮規而已。」

 

「以正宮規？」麗妃煽風點火，「本宮倒不知，這宮裡皇後和貴妃還在，要你一個宮婢出手教訓貴人？」

 

翠棠一塞，下意識地看向容嫣。

 

但容嫣的心神都在皇帝身上，見他安慰雲貴人，不禁一臉黯然。

 

「夠了。」

 

皇上冷眼看著翠棠，如同看著一件S物。

 

「以下犯上，目無尊卑，直接拉出去，杖斃。」

 

14

 

聞言, 本來桀骜不肯低頭的翠棠慌了。

 

她焦急地對容嫣道：「奴婢隻是護主心切, 主兒，您為奴婢求求情啊！」

 

容嫣掃了她一眼, 剛想開口, 便瞥見皇上不悅的神色。

 

於是她不再看翠棠，語氣淡淡道：「是你自作自受，我如今也救不了你。」

 

「主兒！」

 

翠棠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我目睹她被拖走，心想果然如此。

 

容嫣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根本不會開口求情。

 

「至於你……」皇上看向容嫣, 輕描淡寫道，「管教不力, 貶為常在，以後見到雲兒, 要向雲兒行禮。」

 

「什麼？」

 

容嫣淡然的表情裂開, 不可置信道：「皇上讓我向雲貴人行禮？」

 

「是啊, 以後她是貴人, 你是常在, 自然該你向她行禮。」

 

明眼人都看得出, 這是皇上在為雲貴人出氣。

 

容嫣眼圈紅了，指責道：「憑什麼？皇上已經將我從妃位貶至嫔位, 現在又把我降為常在，難道皇上忘了臣妾的擋劍之恩了嗎？」

 

我聽到這話，眉心一跳, 明白容嫣已再無翻身之地。

 

身為帝王，最忌諱「恩」字。

 

隻見皇上緩緩開口：「恩？容常在，你莫不是在指責朕忘恩負義？」

 

「不錯, 你就是忘恩負義！這麼多年來, 是臣妾看錯了你！」

 

容嫣眼淚唰地流下來, 但皇上看她的眼神極其冰冷, 絲毫沒有憐惜之意。

 

他冷冷道：「朕清楚，你心裡還是對江寒舟念念不忘，所以認為朕刻薄寡恩。無妨，朕這就成全你, 讓你和江寒舟再會。」

 

15

 

容嫣徹底惹怒皇帝，被賜了一杯鸩酒，一條白綾。

 

我跟隨送酒的太監來, 溫聲道：「我知道容常在最看重體面, 要不就選鸩酒吧？」

 

容嫣面容慘白，崩潰地大叫：「我不！本宮是皇上親封的妃子, 你們放開我！」

 

幾個手腳有力的太監按著容嫣, 強行給她灌下了毒酒。

 

臨S之際，她終於不再叫著少年郎，而是用盡最惡毒的語言咒罵。

 

你看，她也怕S。

 

在毒藥的折磨下, 她再不能保持她的人淡如菊，反而如同一名瘋婦。

 

或許在這皇宮裡，她早就瘋了。

 

不然怎麼會成天幻想呢？

 

我轉身離開，望著宮牆外的天空。

 

再過幾年, 我就能離開了。

 

與榮華富貴比起來，我果然還是更喜歡平淡如水的生活。

 

那些身不由己的日子，再也不要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