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之前，隻給陸老爺子留了聯系方式。當時得知我還是沒能和陸璟年走到最後，陸老爺子很是唏噓。

感嘆過後，他又說對不起我。我搖頭，我本來離開了的，是我自己奢望年少時的悸動，奢望能和陸璟年一起好好地生活。

 

「喬小姐，陸老爺子去了。」

 

我帶著瑄瑄回去參加葬禮。

 

面對這個對我真心疼愛的老爺子，於情於理，我都該回來送他最後一程。

 

想起上一次見他，他已經身形佝偻，白發蒼蒼。

 

離別時，他抬起枯瘦的手臂有些顫抖地摸了摸我的頭：「是陸璟年這小子對不住你，讓你受委屈了，走吧！走了就別回頭了！」

 

我又想起來那個小院，和當年那個神採奕奕，聲如洪鍾的陸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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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我來找你喝酒了！」那是我聽他說的第一句話。

 

19

 

時箏本來想陪我們一起的，但是家裡一大堆貓，還需要有人照顧。

 

他隻好委委屈屈地和一眾貓咪們一起成為了留守兒童。

 

我知道此行一定會遇到陸璟年和陸源。

 

時箏和瑄瑄都知道這兩個人的存在，以及我的過往。

 

我走之前還打趣著問過他，會不會有危機感？

 

沒想到他盯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你這個人，是不會吃回頭草的。」

 

你看，和我相伴不到兩年的人，都能明白的道理。但眼前這個人就是不肯明白。

 

我松開行李箱的把手，向陸璟年伸過去。

 

他眼裡瞬間亮了起來，可我隻是禮貌性地想握個手而已。

 

我笑了笑：「陸先生，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你……變了很多。」他聲音有些嘶啞，眼睛看向我右手牽著的瑄瑄，「這是？」

 

「我女兒，喬瑄瑄。」

 

20

 

他緊皺眉頭，演技滿是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我們該走了。坐了太久飛機，很累了，瑄瑄還要休息。」

 

陸璟年顧不上別的情緒，趕緊說：「酒店不舒服，回陸家吧。」

 

我笑笑：「謝謝，不過不用了。」

 

「她，她不在。」

 

我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他是夏時願。

 

「我沒有娶她，喬喬，這麼多年我已經看清自己的心了，我愛的隻有你。你屋子裡的東西我都原封不動地留著呢。」

 

「喬喬，回家吧。」

 

如果一個人的心要花費如此長久的時間才能看清的話。

 

那還是別去愛人了。

 

如果是幾年前的我，大概率是會很生氣的，但現在，他們對我來說隻是個認識的但無關緊要的人。

 

所以我可以十分平靜地面對陸璟年，連他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我也沒什麼情緒波動。

 

「陸先生，你是忘了我都有女兒了嗎？」我笑。

 

「我不在乎，我可以把她當成親生的去對待。」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很愛我老公，至少現在不可能和他分開。陸先生這麼深情，可以為愛當小三麼？」

 

陸璟年表情一僵，沉默了。

 

趁著這會兒，我牽著瑄瑄揚長而去。

 

21

 

陸老爺子葬禮上。

 

我本想祭拜完就走的，沒想到陸夫人說想找我聊聊。

 

我讓佣人帶著瑄瑄去院子裡玩一會兒。

 

「喬喬，我想跟你道個歉。」

 

「當初我和璟年爸爸不喜歡你，對你也不好。後來璟年出事，還是你一直陪著，我們還……還挑撥你和孩子之間的關系。」

 

「都是我們的錯，和孩子沒關系。你就看在老爺子的份上，原諒源源吧。」

 

幾年不見，陸夫人脾氣小了不少，臉倒是大了不少。

 

「陸小少爺和我沒什麼關系，更談不上原諒了。」

 

陸夫人急了：「可他畢竟是你十月懷胎的親生兒子呀！」

 

「陸夫人。」我打斷她。

 

「我隻有瑄瑄一個女兒。」

 

陸夫人面色蒼白，好像受到了什麼很大的打擊。

 

我不由覺得好笑，我在乎他們的時候，他們沒一個珍惜的。

 

現在我想離他們遠遠的，他們又上趕著往我身邊湊。

 

這些人都是賤骨頭是吧？

 

「夫人！喬小姐！不好了，你們快去看看吧，小少爺和瑄瑄小姐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

 

我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我趕到時，瑄瑄坐在地上，手上和腿上都有些擦傷。眼淚都在眼圈裡打轉，卻板著一張小臉不肯哭出來。

 

心裡倏地升騰起一股怒火。

 

我趕緊跑過去將瑄瑄抱起來，檢查還有沒有別的傷。

 

「瑄瑄，你怎麼樣？還有哪疼？告訴媽媽。」

 

瑄瑄見到我，終於忍不住一抽一抽地哭起來。

 

「媽媽！你不能對她這麼好！」忽然被人從身後抱住，我嚇了一跳，下意識伸手推了一下。

 

是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兒，他被我推倒在地，也哇哇地大哭起來。

 

我才從他剛才的話裡反應過來，這就是陸源了。

 

22

 

陸夫人姍姍來遲，一來就看見我把陸源推倒，他在地上哭著撒潑打滾的樣子。

 

頓時心疼地抱過陸源，衝我喊道：「喬曦！你怎麼這麼惡毒！連親生兒子都這麼對待！」

 

陸璟年也趕過來，看清是怎麼回事後，也跟著說了一句：「喬喬，再怎麼樣也不能這麼對孩子啊。」

 

還沒等我說話，瑄瑄氣鼓鼓喊：「明明是你們不好！是他先欺負我的！」

 

我安撫地摸了摸瑄瑄的頭，看向陸源。

 

「陸璟年，當年把高燒的我一個人扔在醫院，去找夏時願的人不是你嗎？你們有什麼臉和我說這些話？」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還是會先相信別人說的話，下意識指責我。當年你爸媽不喜歡我，從沒給過我好臉色，你在中間做過什麼？你隻會讓我忍讓。」

 

「還有陸源，你已經長大了，你自己說當初難道不是你說不要我做媽媽，要更溫柔漂亮的夏時願做媽媽嗎？」

 

陸璟時張了張嘴，低下了頭。

 

陸源掙扎著從陸夫人懷裡站起來，又一次跑向我。

 

這次沒敢直接抱上來，隻是拉住我的衣服。

 

「媽媽，對不起，我錯了。我隻要你，媽媽你現在好漂亮，我最喜歡你了！」

 

23

 

我沒看他，隻自顧自地給瑄瑄掸落身上的灰塵。

 

陸夫人看不得自家孫子這麼低聲下氣，衝過來把陸源抱走。

 

陸源哭得撕心裂肺：「媽媽！我要媽媽！」

 

陸夫人心疼得也跟著哭。

 

「源源！你別傻了！她就是不要你了，奶奶已經按照你說的和她認錯了！她還是不要你！

 

她已經有別的孩子了！

 

奶奶給你找新媽媽，比她好的新媽媽。」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我媽媽！」

 

看著這個隻知道尖叫哭鬧的孩子，我隻覺得又吵又厭煩。

 

瑄瑄伸出小手試圖撫平我皺起的眉頭，我轉而對她笑起來，握住她肉乎乎的小手。

 

「瑄瑄，我們回家吧。」

 

24

 

等和瑄瑄回到家裡，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明明才離開沒幾天，就想念得不得了。

 

我和瑄瑄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挨個貓親個遍。

 

親得滿屋子貓喵喵叫個不停，我倆笑成一團，滿足得不得了。

 

就是時箏有些幽怨，覺得自己被冷落了，黏著我待了半天才肯走。

 

25

 

我開始忙碌起來，因為小鎮要舉行一個音樂晚會，我受邀去表演節目。

 

當天，我彈了一首『去有風的地方』。

 

用撥片緩緩地撥動著琴弦，開口：「聽落雨掉進寂靜的森林

 

看夕陽之下遠山的風景

 

屋檐的水滴

 

悄悄地氤氲

 

嵌入了眼睛……」

 

人群中，瑄瑄騎在時箏的脖子上，賣力地揮動著手裡的熒光棒。

 

夜色朦朧，遠處一片漆黑，隻有舞臺上，燈火通明。

 

臺下星星點點的熒光棒似乎匯聚成了一片美麗的銀河。

 

真的很美好，美好得我差點流淚。

 

彈完最後一個音，我起身鞠躬，臺下的鄰裡們都很捧場，我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走下臺。

 

時箏和瑄瑄朝我走過來，卻沒想到半路S出了陸璟年和陸源。

 

陸璟年不愧是商業巨鱷。

 

權力真是好使，這都能找到我。

 

我真的不知道這對陰魂不散的父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放過我。

 

「媽媽！你好厲害！你剛才在臺上，好像會發光一樣！」

 

陸源興奮地想抓我的手，被我甩開了。

 

陸璟年沒注意到失落的陸源，隻衝我笑了笑：「喬喬，認識這麼久，都不知道你會彈吉他。」

 

我點頭：「對呀，因為我是離開你以後學會的。」

 

「我離開你以後學會的東西多了，你當然不知道。」

 

陸璟年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了。

 

26

 

「媽媽！」

 

瑄瑄跑過來，蹲下身張開雙臂接住她，將她抱了起來。

 

「媽媽，你好厲害，瑄瑄最喜歡媽媽了！」

 

我親了親她的小臉蛋：「媽媽也最喜歡瑄瑄了。」

 

瑄瑄笑得一臉幸福，我假裝沒有看到陸源嫉妒的眼神。時箏也走過來，幫我拿吉他。

 

「喬喬，這位是……前夫哥？」

 

陸璟年臉色瞬間黑了。

 

「呦，小喬，這是誰呀？」

 

在這停留了太久，已經有人注意到了。隔壁小飯店的大姐按捺不住好奇，過來打招呼。

 

「認錯人了，好像腦子不太好。」

 

陸璟年臉更黑了。

 

不再理會他們，我抱著瑄瑄，示意時箏回家。

 

27

 

陸璟年和陸源好像賴上我了。

 

每天開店，他們就來店裡賴著。

 

時箏想趕他們走，但一，不能靠武力，二，人家還是正常消費。

 

屬於客人。

 

一直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就算陸璟年豁的出去跟我耗著，我也耗不下去。

 

誰願意天天看到給你添堵的人呢。

 

我讓時箏帶著瑄瑄出去玩一天，這件事，我得自己解決才行。

 

「陸璟年，我們談談吧。」然後指了指陸源，「你也一起。」

 

「媽媽, 求求你別不要我！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該推妹妹，我也很喜歡妹妹的，隻要媽媽你回來，我可以向妹妹道歉！」

 

陸源一臉真誠, 如果我之前沒有注意到這些天他看向瑄瑄時，眼睛裡深深地嫉妒和排斥，真的都要相信了。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應該明白從你說出想夏時願做你媽媽開始，從你沒有站在我這邊開始，你就永遠失去我了。」

 

陸源著急地抓住我的手，「媽媽！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沒有叫過她媽媽, 爸爸之後也沒娶她，她是個壞女人！」

 

「把家裡搞得烏煙瘴氣, 爸爸把他趕出去了。夏家也破產了, 她後來又嫁了個老男人，聽說過得很不好，媽媽你就消消氣吧！」

 

「陸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他聽我這麼說，以為事情有轉機，急忙點頭。

 

「你上次說我現在好漂亮, 是認真的嗎？」

 

他露出有點疑惑的表情，但還是堅定地點頭：「真的！媽媽你現在好好看！」

 

我將他的手拉開：「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因為我離開了你爸爸和你，離開了讓我不開心的源頭。」

 

「我再不用每天操心你們兩個的衣食住行, 不用小心翼翼地揣測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惹你們父子倆不高興了, 也不用再想是不是自己沒有盡到一個妻子一個母親的責任才讓你們會那樣對我。」

 

陸源好像要哭了, 陸璟年的臉色也充滿著愧疚和自責。

 

我繼續說下去：「陸源，你不知道, 但是陸璟年，你不知道我之前是什麼樣子的嗎？」

 

「你不知道我憔悴滄桑的樣子是生了陸源之後傷了元氣，又沒日沒夜地熬的嗎？你不記得我剛生陸源你抱著我說要永遠對我好的時候了嗎？」

 

「你就是這麼對我好的？」

 

陸璟年整個人僵住了，「喬喬, 我打聽過了, 你和那個男人沒有結婚，瑄瑄也是你領養的。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對你好的！」

 

「陸璟年！你現實一點吧。」

 

「我現在要的，你給不了。如果你有愧疚, 想彌補, 那就帶著你的好兒子，離我越遠越好。」

 

28

 

陸璟年大概是被我眼中不加掩飾的厭煩和毫無留戀傷到了, 加上我說的這些話, 好似終於讓他認清了我不可能再回去。

 

他走了, 抱著仍然大哭著說「不要離開媽媽」的陸源走了。

 

我倚在門口，看著陸璟年的車在視線中漸漸消失, 我呼出一口氣, 輕輕擺了擺手, 和從前的日子做了最後的告別。

 

「媽媽！我們回來啦！」另一邊傳來瑄瑄軟軟糯糯的呼喊。

 

我笑著轉頭，在夕陽的光影下，時箏抱著瑄瑄, 和我相望。

 

身後店裡的小貓們還在時不時喵喵叫著。

 

這，就是我的未來了。

 

他們繁花盛開，充滿光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