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舟神色一冷，擰眉看向我，「你就是這麼教孩子的嗎？」

 

我心裡有些酸澀，現在的他好沒有耐心，跟那天認真叮囑子逸的那個他全然不一樣。

 

凡凡哭著喊道：「你對我一點也不好！你不是我爸爸！我不要你當爸爸了！」

 

蔣舟臉色沉了下去，「你再說一遍。」

 

聲音又冷又硬，嚇得凡凡不敢吭聲，一時間房間裡隻剩下凡凡抽抽噎噎的聲音。

 

蔣舟盯著凡凡半晌，末了還是嘆了口氣，伸手去擦凡凡的眼淚，「凡凡別生氣，爸爸錯了，但是子逸哥哥沒有爸爸很可憐，男子漢大度一點好嗎？」

 

凡凡垂著頭不想答應，也不敢開口拒絕，隻得沉默。

 

如果是以前，我看到蔣舟溫柔的哄著凡凡的模樣，我會覺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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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蔣舟微微低頭，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我下意識的覺得他現在心情很不好。

 

他是在心疼凡凡哭鬧，還是在可憐子逸沒有爸爸？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猜。

 

但是內心巨大的疑問壓在心頭，上不去下不來，最終我還是問出口：「蔣舟，你和子逸……」

 

像是知道我要說什麼一般，蔣舟打斷我的話，「歡歡，我可以向你保證結婚以後我從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他眼神太過認真熾熱，我試圖在他臉上找到說謊的痕跡，可是沒有，這一刻，我選擇相信。

 

半夜醒來，我下意識看向書房，那裡隱隱透著燈光，蔣舟還沒睡，我上前一步想打開門，卻聽見裡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裡面的人比我更快打開了門，見到我站在門口，蔣舟先是一愣，繼而問道：「還沒睡？」

 

我看著他一副穿戴整齊的模樣，呆呆的問道：「你要出去？」

 

他應了聲，「子逸發燒了，我得去看看。」

 

我沒回答，他走到門口扭頭見我還呆愣在原地，回過身捏了捏我的手，「我答應了林叔叔照顧好他們的，別多想了，快去睡。」

 

說罷不待我回答，他便出了門。

 

巨大的不安席卷我的內心，我想問他，「僅此而已嗎？」

 

可是此時室內一片昏暗寂靜，沒有人回答我的問題。

 

06

 

我睡不著，拿出手機無意識的隨手點著。

 

這時，有人加我好友，我點開頭像，好熟悉，是林婉。

 

十分鍾前，她發了條朋友圈，「還好你在，幸好你在。」

 

配圖是蔣舟的側臉。

 

緊接著手機連續震動，林婉給我發了條語音，我疑惑的點開。

 

裡面傳來的卻是蔣舟的聲音，「林婉，子逸的爸爸呢？」

 

林婉回答：「你別問了，你不會想知道的。」

 

蔣舟聲線一緊，「你告訴我，是不是…他是不是…」

 

聲音竟然充滿了顫抖，那是我從沒見過的蔣舟。

 

林婉繼續回避，「我不想說，阿蔣，你別問了，我不想打擾你和周歡。」

 

可蔣舟仍不放棄，他的疑問一連串的問出，像子彈一句句射在我心上，「子逸是不是姓蔣？」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如果，如果我早一點知道……」

 

後面沒了聲音，林婉帶著哭意的聲音傳來，「早些知道，你會怎麼樣，會和周歡分手？會和我在一起？還是會讓我打掉這個孩子。」

 

寂靜，仍然是S一般的寂靜，蔣舟沒有再開口。

 

林婉也沒有再發消息過來，所以我也無從得知後面發生了什麼。

 

他們兩個會怎樣？互訴衷情？抵S纏綿？還是舊情復燃？

 

我閉了閉眼，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有人曾說我不懷疑真心，但真心總是瞬息萬變。

 

從見到子逸那一刻，我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猜，可現實還是血淋淋的攤在我面前。

 

是的，自從林婉回來，我就一直活在恐慌之中，我知道，蔣舟內心一直有一片地方裝著林婉，那個地方被牢牢的上了鎖，誰也進不去，隻等著哪一天，鎖的主人一聲令下，它就會砰的打開。

 

而現在，時間到了。

 

可我仍固執的等著蔣舟回來，我等他一個解釋，隻要他說，我就信。

 

我從夜晚等到天光大亮，蔣舟依然沒有回來。

 

凡凡背著他的小書包問我：「媽媽，今天不去幼兒園了嗎？」

 

我笑笑，「凡凡，媽媽帶你換個幼兒園好不好？」

 

凡凡沒有一秒猶豫的回答：「好。」

 

我有些心酸，這些天來，不知道凡凡在幼兒園該多麼難受啊。

 

除了凡凡，我什麼都沒帶，也什麼都不想帶。

 

離開前，我看了下時間，已經是中午了。

 

蔣舟沒有回來，也沒有一個電話一句問候。

 

罷了，我苦笑，明明先招惹我的人是他，可現在先離開的人也是他，好不公平。

 

可再不公平我也要接受，我不想我的孩子以後永遠生活在蔣子逸的陰影下。

 

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我住了四年的家，我帶著凡凡離開了。

 

07

 

直到晚上，蔣舟才給我打來電話，可我已經不想接了，我不想再聽他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卻锲而不舍，一遍又一遍的撥過來。

 

我靜靜看著手機明明滅滅，直到最後沒電自動關機。

 

我打算明天重新換個手機卡，開始和凡凡過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生活。

 

一開始，凡凡總是問我：「爸爸呢？爸爸不要我們了嗎？」

 

我擦了擦他因吃飯蹭到嘴邊的油，溫柔的告訴他，「不，是我們不要爸爸了。」

 

後來，凡凡不再問了，大概他知道就算問了，也見不到爸爸了。

 

有時候我在想，這樣做是不是對凡凡不公平，畢竟那也是他爸爸，可是我一想到那天晚上他迫切的要林婉承認的模樣我就感到惡心。

 

半年後，我和凡凡的生活已經步入正軌。

 

還好我有足夠的資金支撐我們的生活，讓我不至於過得狼狽。

 

這天我去商場買東西，卻在經過一個童裝店時停住了腳步。

 

我看見了蔣舟帶著蔣子逸在買衣服，林婉則站在一旁笑意盈盈的看著兩人。

 

我拉著凡凡想繞過去，凡凡卻指著蔣舟大喊：「是爸爸！」

 

說完就松開了我的手跑過去，我想阻攔都沒來得及。

 

無奈之下，隻得硬著頭皮跟過去。

 

蔣舟看見我，直起身，眼神斜睨著我，「鬧夠了沒有，鬧夠了就回家。」

 

林婉在一旁柔柔弱弱的補充，「你不知道，這半年來，阿蔣為了找你和凡凡整日吃不好睡不好。」

 

「人都消瘦了呢，若不是我日日給他燉湯補身體，他的身子都要熬壞了。」

 

我覺得一陣惡心，這算什麼？宣示主權嗎？

 

我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會跟你搶的。」

 

說完，我用力拽著凡凡的手想拉他走，可凡凡卻哭著不肯跟我離開，他大喊：「我要爸爸，我想爸爸了！」

 

幾歲的孩子，力氣卻那麼大，掙扎起來，我竟拉都拉不住。

 

而林婉正抱著胳膊在一旁用一種看好戲的眼神看我，我突然感覺一陣心力交瘁。

 

我松開拉住蔣凡的手，半蹲在他面前，直視他的眼睛，認真地問他：「現在你隻能選擇爸爸或者媽媽，不可以兩個都要，你要跟我走嗎？」

 

蔣凡抱住蔣舟的腿，躲在他身側，小聲的道：「我想爸爸了。」

 

我明白了，我站起身，對他露出一個微笑，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了。

 

既然他選擇了蔣舟，那我也沒有必要再留下來了，蔣舟畢竟是他爸爸，想來也應該不會太虧待他吧。

 

隻是我的心還是略微有些疼，我沒想到我從他出生起就親力親為帶著長大的孩子，竟然會拋棄我，選擇了爸爸。

 

我抿緊了嘴唇，加快腳步，離開了商場。

 

08

 

不知道蔣舟是不是從蔣凡那裡要到了我的號碼，這幾天每天都給我打電話，「周歡，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半年了，氣還沒消嗎，你不知道，凡凡現在跟子逸相處的很好，你別擔心了。」

 

我聽著，一語不發，冷不丁開口問了句：「我回去，林婉怎麼辦？」

 

蔣舟一愣，隨即說道：「你放心，我跟她什麼都沒有，我的老婆隻會是你。」

 

「至於子逸，他隻是個孩子而已，你就別跟他計較了。」

 

這話說得可笑，什麼都沒有，但是有一個孩子。

 

我冷靜下來，很堅定的告訴他：「蔣舟，沒可能了，我們離婚吧。」

 

蔣舟好久沒再開口，就在我以為信號中斷的時候，他沙啞著嗓子道：「因為子逸嗎，可他畢竟也是我的兒子，我不能不管。」

 

我笑笑，「挺好的，你不是也說了，蔣凡和蔣子逸相處的很好，又有了林婉做賢內助，我就不去打擾你們了，離婚協議我已經寄過去了，記得籤字。」

 

蔣舟慌亂起來，他語無倫次道：「我沒有同意離婚，周歡，別鬧了，我愛的人是你，我跟林婉隻不過是朋友。」

 

我細細咀嚼這兩個字，「朋友」，原來朋友可以上床，可以生孩子，是我落伍了。

 

他竟然開始指責我，「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你怎麼可以說放棄就放棄呢，我們不是發誓要一起白頭偕老嗎？」

 

可是先違背誓言的人明明是他，他做出來這種事，我真的無法再自欺欺人的去接受了。

 

但我已經不想再跟他說什麼了，我準備掛電話，「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

 

其實也不想聽他的回答，我自顧自掛斷了電話。

 

然後長長出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原來這兩分半的電話，自己幾乎是一直屏住呼吸的。

 

不用再每天接送蔣凡去幼兒園，我的生活一下子空闲起來。

 

這天下午，我在商場裡喝咖啡，好巧不巧的又遇見了林婉帶著蔣子逸，還有蔣凡，倒是沒見蔣舟的身影。

 

林婉牽著蔣子逸的手，蔣子逸則牽著蔣凡的手，三個人看起來其樂融融。

 

我突然覺得下午的陽光有些刺眼，果斷結賬走人。

 

隻是剛走到門口，蔣舟就大步流星的從外面進來，迎面撞上了我，他欣喜的抓住我的胳膊，「歡歡，我就知道你不會棄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於不顧的。」

 

我甩開他，「你想多了，我也沒想到會遇見你。」

 

他卻很有自信道：「別嘴硬了，你那麼愛我。」

 

「歡歡，跟我回家，我們還是一家人。」

 

我對他的糾纏感覺到十分不耐煩，我直視他的眼睛，再一次重申，「蔣舟，我再說一遍，我要離婚，我現在看到你都覺得惡心。」

 

他被我眼神中的堅定嚇到，愣愣地盯著我，眼中是以往我最愛看到的柔情，隻是現在怎麼看怎麼惡心。

 

見林婉朝著這個方向走來，我冷聲道：「我沒有二女共侍一夫的打算，請你給我留點臉面吧。」

 

話說完，蔣舟的臉褪去了血色，變得蒼白，他喃喃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隻是，他瞧見走過來的林婉，這話，怎麼都沒有說服力。

 

他自嘲一笑，「所以，你就這樣給我判了S刑嗎？」

 

我反問他，「如果今天是我背著你為別人生下一個孩子呢？你會原諒我嗎？」

 

他張了張口，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我朝他笑笑，「記得把離婚協議書籤了。」

 

然後轉身走了，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09

 

蔣舟又來找過我幾次，可我每次都避而不見，因為一看到他，我就會想起他和林婉在一起時的模樣，就會提醒我那段讓我如鲠在喉的過去。

 

一個星期後，我終於收到了蔣舟寄過來的離婚協議。

 

我拿著它，終於可以好好的放松了心情，再也不用無時無刻緊繃著自己。

 

我開始給自己找點事做，比如去學跳舞，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隻是一直沒有時間。

 

有一天練舞結束，我接到了蔣凡的電話，他哭著說，林婉阿姨不給他飯吃，爸爸也不在家，求我去接他。

 

我沉默，半晌才道：「蔣凡，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需要自己承擔後果。」

 

他哽咽著，「可是，你才是我媽媽呀。」

 

我微微一笑，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從你選擇跟爸爸和林婉阿姨走的時候，我就放棄你了。」

 

小小的他還不明白放棄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他媽媽不要他了，他哭的很傷心。

 

我有些動容和心疼，可是一想到那天看到他和林婉以及蔣子逸一起高興的模樣，我有些沸騰的心瞬間冷卻下來。

 

掛了電話，我去洗了把臉，抬頭對著鏡子看了許久，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開始長皺紋了。

 

後來再見到蔣舟他們是我和同行的朋友一起去吃飯，正在點單時，聽到蔣凡怯怯地喊我，「媽媽」。

 

我扭過頭，看到蔣舟牽著蔣凡站在店外的玻璃窗旁看著我。

 

這個時候我已經可以很從容的面對他們了，我微微點頭，朝他們露出一個笑容。

 

蔣舟走了進來，他臉上的表情很復雜，他盯著我看了半晌，「歡歡，你這樣我都有點不認識你了。」

 

我今天穿的是一襲白色連衣裙，胸前系了個大大的蝴蝶結，自從我生下蔣凡後我幾乎沒再穿過裙子，因為很不方便。

 

我抬頭寒暄，「好巧啊。」

 

蔣凡在一旁委屈的開口，「媽媽，今天是我的生日。」

 

怪不得呢，沒有看到林婉和蔣子逸，我很大方的祝福，「嗯，祝你生日快樂。」

 

以往蔣凡的每個生日，我都很重視，因為一年隻有一次，我希望能給他留下更多快樂的回憶。

 

可如今，我竟然連他的生日都忘了，可我一點也不覺得愧疚，因為他已經不是我兒子了。

 

蔣舟又開口，「歡歡，不介紹一下嗎？」

 

他指的是跟我同行的朋友，我還沒開口，朋友率先說了話，他把手遞到蔣舟面前，「你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歡歡的朋友，目前正在追求她。」

 

蔣舟眼神落寞，無措的開口，「你好，我是……」

 

朋友打斷他，「我知道你，是歡歡的前夫嘛，說來我還要感謝你呢，若不是你犯了錯誤，我還沒有機會可以追她呢。」

 

我伸手把面包塞進朋友的嘴裡，示意他閉嘴。

 

蔣舟失魂落魄，他勉強衝我們笑了笑，沒有再開口，牽著蔣凡離開了。

 

半年後，我拿到了一家舞蹈機構伸來的橄欖枝，我可以先去當舞蹈老師的助手，再一點點慢慢往上升，於是我終於離開了這個地方，這個有著我諸多回憶的地方。

 

離開那天，陽光很好，我坐上高鐵，在列車運行的前一刻，朋友氣喘籲籲的趕過來，他怪我為什麼不和他說一聲就走。

 

我抱歉的向他解釋：「抱歉，我現在沒有想找男朋友的打算，所以我也不想耽誤你。」

 

他爽朗一笑，「沒關系，就讓我陪著你好了，去哪都行。」

 

列車開了，發出悠長的轟鳴聲，向著我的新生活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