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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隻記得頭發花白的老人拎著蛇皮袋,顫顫巍巍的手拂過我的額頭:


「小孩餓了吧,先跟奶奶回家。」


 


「這麼冷的天,造孽喲。」


 


……


 


我驀然睜開眼,看著周圍濃重粘稠的黑夜,內心茫然中摻雜了尖銳的刺痛。


 


副駕駛上坐著秦琛。


 


他穿了件深藍色的衛衣,那張臉沒怎麼變化,反而顯得他帶著蓬勃的少年氣息。


 


他見我醒了,溫熱的吻印上我額角的疤痕,動作溫柔細致,聲音裡卻藏不住的薄涼:


 


「他敢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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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嵐,我最後問你一遍,你是準備離婚...」


 


「還是,喪、夫。」


 


6


 


我想起公司親信發來的短訊,頂著秦琛快要噴火的眸子,我頭一次主動湊上去吻他,聽著男人微微急促的呼吸聲,我直視他的眼睛。


 


「不能離,起碼...現在不行。」


 


秦琛僵住了,看著我篤定的神色,他眼裡隱約有淚光:


 


「你把我當什麼?」


 


「我不是當年那個吃不上飯的私生子,隻要你願意,他怎麼樣你說了算。」


 


我搖頭,聲音裡帶著潮湿:


 


「快了,就快了,你相信我。」


 


下一秒,有人敲了敲車窗。


 


是受寵若驚,滿臉笑意的葉歡。


 


她大抵是剛回國,在宴會上認出了秦琛的車,又聯想起當時他對男友幾近刻薄的態度起了歪心思。


 


還特意脫了披風,半個圓潤的肩頭露在外面,含羞帶怯地開口:


 


「秦總,您見過我的......」


 


「外面風有些大,我能進您車裡暖暖身子嗎?」


 


7


 


葉歡不經意地撩起頭發,月光半晦半暗,隱隱露出她姣好火辣的身材,是傅斯年喜歡的那一掛。


 


她的視線帶著明晃晃的誘惑和討好,就連聲音也刻意柔軟。


 


看起來十分無害,又愚蠢。


 


也就是這樣一個人,從亮紅色的超跑上跌跌撞撞撲進傅斯年的懷裡,語氣驚慌失措:


 


「怎麼辦斯年,我沒看見這老太婆...」


 


「我們會被抓去坐牢的、啊!」


 


到後來她趾高氣揚地扔下一踏鈔票,語氣輕慢:


 


「S了就S了,本來就活不了幾年。」


 


「這二十萬塊錢拿著,權當我們好心,知道嗎?」


 


葉歡當時耍酒瘋,非要在傅斯年飆車的時候和他親吻。


 


於是一陣緊急的剎車聲,帶走了那個捧著紙杯蛋糕,想盡快趕回家給孫女過生日的老太太。


 


這兩張藏著鄙夷、高人一等的臉,我永遠不會忘記。


 


我知道自己不該把後半生的時光、我曾經的理想和追求繼續耗在這裡。


 


可人在親情面前沒法保持理智。


 


「秦總?秦......」


 


女人還在執著地敲著車窗,語氣一聲比一聲嬌柔。


 


秦琛嗤笑一聲,抓起外套把我蓋住後打開了窗子。


 


他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女人一眼,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與諷刺:


 


「你就是傅斯年養在外邊的三?」


 


「不會笑就不要笑,臉上的面具都要被肉擠下來了。」


 


車子轟的一聲啟動,秦琛看著後視鏡裡被甩了一臉尾氣正在跺腳的女人輕輕嘀咕了句什麼,這才轉向我,語氣認真:


 


「溫嵐,你還有我。」


 


「我說過的,你可以利用我。」


 


8


 


第二天下午醒來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身邊的秦琛還在沉沉睡著。


 


我的目光落在他裸露出的後背,上面布滿了抓痕。


 


我剛起身,原本熟睡的男人就非常自然地湊上來把我攬進懷裡,帶著鼻音:


 


「你要去哪,不再睡會?」


 


「去見陸斯年。」


 


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灼熱的氣息噴在脖頸:


 


「你玩我呢溫嵐!!你都把我睡了!!」


 


我失笑,扣住他的十指,給了秦琛一個安撫意味的吻。


 


他突然安靜下來,耳尖都紅透了。


 


我驀然被一股久違的愛意吞沒,渾渾噩噩想到從前的事。


 


我被堵在廁所,渾身湿透披頭散發地靠在牆角被施以拳腳的時候,是秦琛陰差陽錯地路過那片荒涼的樓層,給我披上了件外套。


 


所有的春心萌動,都始於那個月色朦朧的夜晚。


 


但是第二天,秦琛也被人堵了,再見時紅腫著眼睛,又頂著一頭被剪亂的雞毛衝我傻笑。


 


一雙英俊的桃花眼笑起來還是星光熠熠。


 


原來我倆還挺像的。


 


我是被撿回家的災星。


 


他是眾人唾棄的私生子。


 


.......


 


其實當初,奶奶出車禍被送進醫院動手術前,還保留了一絲意識。


 


她攥著秦琛的手,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似乎耗盡了所有力氣。


 


她說:「嵐嵐從小就可憐,沒爹沒娘。」


 


「我也沒本事,帶她吃了好多苦...」


 


「你是個好孩子,阿婆求求你...你...」


 


奶奶說話越來越吃力,幹枯的手上青筋畢露:


 


「你對她好一些,別讓她哭。」


 


秦琛當時一下子收斂了所有的稚氣,非常認真莊嚴地聽著老太太講話。


 


直到他點了頭。


 


奶奶這才放心地合上了眼。


 


而我哭到幾近昏厥,模糊的記憶中隻想起血泊中在奶奶懷裡,被擠壓成黏稠一團、流著紅色醬汁的草莓蛋糕。


 


一小杯二十塊。


 


大概要攢六個麻袋的塑料瓶,還要掃兩條一眼望不到頭的大街。


 


後來秦琛確實待我愈發上心,更見不得我掉一滴眼淚。


 


隻是有天晚上,我撫摸著奶奶的墓碑說了好久好久的話,直到秦琛頂著深夜的寒霜和露水找過來,我提出了分手。


 


......


 


我的人生該如何去做,以後的路要怎麼走,是在五年前就已經決定的事情。


 


我幾近絕情、毫無理由地甩掉秦琛,無非是想走得更高一點、更遠一些,更冒險些。


 


我不會為秦琛打亂節奏,也...不會拖他下水。


 


好在陸斯年一向輕視我,以踐踏我為樂。


 


我仔仔細細地又將郵箱裡的股權轉移合同看了一遍,忍著心下酸澀的情緒,這才紅著眼睛衝秦琛笑。


 


「我去離婚。」


 


9


 


離開後,我坐進車裡回到了陸家。


 


陸斯年居然在家。


 


他手上捏著一份報紙,見到我突然冷笑道:


 


「你還知道回來?」


 


「不是讓你處理好那群賤民,怎麼又來公司鬧了?」


 


陸斯年把那份報紙摔在我臉上。


 


我輕輕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拿紙巾蓋住被報紙鋒利的邊緣劃破的皮膚。


 


很快,血色逐漸蔓延成一個小圈。


 


「那不是普通人家,不差錢。」


 


陸斯年輕笑一聲,又回到了從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當初你不就是求著我才上位的嗎?」


 


他是瞧不上我的,他們這種階層的人,自然看不上我這種見錢眼開、喪失尊嚴求嫁的拜金女的。


 


「你是忘了嗎,高、材、生?」


 


男人惡劣地笑著,迫不及待地想欣賞我平日刻意偽裝出的難堪和自卑。


 


但是傅斯年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當初主動追求、如舔狗般放低身價去追捧、不擇手段嫁入豪門的拜金女。


 


如今能輕而易舉地,讓他盡失一切。


 


我也收起神色疏淡的樣子,扯起嘴角:


 


「生這麼大的氣?」


 


「我猜猜,是城北那塊地沒有拿下?還是國外商談被別人鑽了空子?」


 


他霍然站起身來,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圈,神色難看:


 


「你怎麼知道?」


 


「怎麼可能是你,你不過是我養的一條狗。」


 


自從接近傅斯年後,我已經將低眉順眼學得很好。


 


所以幾次看似隨意的投資和拋售,都被他嗤笑著打趣為頭發長見識短的暴發戶心態。


 


我很早就開始謀劃著一場豪賭。


 


我轉入高風險的次級市場,加上了身家籌碼去炒股票期貨和貴金屬。


 


傅斯年出去逍遙快活、樂此不疲的無數個夜晚,我緊繃著精神高度集中地盯著市場漲落,每一次的驟降都猶如風暴席卷心髒。


 


我紅著眼緊盯價格漲幅,肆無忌憚地消耗著精力、還拼命浪費透支導師曾經說起我就引以為傲的專業天賦。


 


有許多人在關注我,我的每每拋售和大膽購入都被簡短概括為「瘋子」。


 


但我沒有辦法,我太需要錢了,太需要和傅斯年對撞的資本了。


 


哪怕血本無歸我也要拉他下水。


 


好在傅氏內部明爭暗鬥,安插進去的人洞悉了其中漏洞,而我從中大賺一筆。


 


幾次股份轉移,早就讓傅氏內裡虧空,而我刻意策劃的兩次大規模輿論引導,更是讓傅斯年目不應暇。


 


傅斯年此刻仍然居高臨下地站著,眼裡的輕蔑顯而易見:


 


「你做了那麼多,無非就是吃歡歡的醋。」


 


「我是不會愛你,可我都已經娶你了,你為什麼還不知足?」


 


我唇邊慢慢漾起一抹帶著嘲意的笑,摘下手指上的結婚戒指摔到他臉上。


 


「一隻被人玩得團團轉的癩蛤蟆,真當我稀罕?」


 


「如你所願,離婚。」


 


10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就走。


 


身後哗啦一聲巨響,男人摔了價值百萬的名貴瓷器,紅漆釉面的碎瓷片撒了滿地,隱約能聽見他憤怒的嘶吼,但我沒有回頭。


 


其實某些相處的縫隙中,傅斯年對我也曾有過短暫的溫情。


 


但我設計的相遇太過俗套,他也太過自負。


 


所以他骨子裡是看不起我的。


 


有次富家少爺們攢了個局,觥籌交錯間我推開了門去接傅斯年回家。


 


幾個女孩或跪坐在地,或攀著幾個人的胸膛吐氣如蘭。


 


他們打量著我,晃著一沓鈔票笑得譏諷:


 


「聽說是金融專業的天才?給我們表演下怎麼賺錢唄。」


 


我低頭默不作聲。


 


領頭的人卻不依不饒,神色輕蔑地把一疊小費砸在我的臉上,語氣挖苦:


 


「金融天才啊,這名頭倒是讓你賣了個好價錢。」


 


「傅少好福氣,娶了這麼一個寶貝。」


 


傅斯年當時動了怒,把一個酒杯狠狠砸在地上,迸濺開的碎渣劃傷了我的腳踝。


 


但他不是心疼我、更不是為我出氣。


 


隻是覺得我丟臉、掉價,讓他落了面子。


 


那天晚上,我被逼著灌了好多杯五顏六色的混雜酒精。


 


最後我胃疼得在牆角蜷縮起身體,而傅斯年彎下腰,在我耳邊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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