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查出問題，他們怎麼脫身？

 

孟友德拉著孟英，嘴上說：「孩子改過名字，我們再回去確認一下。」

 

在登記老師和周圍人狐疑的目光中轉身離開。

 

我把自己藏在人群中，避開他們的目光，看著他們走遠。

 

孟友德花了錢卻沒把閨女塞進來，回去一定會打聽我的情況，可能還會找我媽對峙。

 

我不能給他太多時間，當晚就寫了匿名舉報信，加急給縣教育局，市教育局和省教育局都寄了一份。

 

辦妥了這件事，我開始安安心心享受大學生涯。

 

我在上輩子過了幾十年，基礎知識薄弱，為了能夠跟得上進度，每天下課後就泡在圖書館，再就是去做各種兼職，很少參加宿舍的集體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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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這樣，宿舍的同學們還是很照顧我。

 

我在圖書館學習到閉館，她們去水房打熱水，會習慣性地拎拎我的熱水瓶，發現空了就幫我打上。

 

學校有什麼活動，怕我不知道，也會特意跟我說一聲。

 

家裡寄了什麼好吃的，也總會給我留一份。

 

全宿舍一起參與的聚餐，更是從來不會拉下我。

 

作為回報，我早起去學習時，也會給大家帶上一份早餐，她們早上有課，賴床起不來時，充當人肉鬧鍾，提供保叫醒服務。

 

老師專業，同學友善，好像生活回到正軌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這天，我回到宿舍，正要去圖書館，室友之一的喬玉卻拉住了我：

 

「曉月，我們高中出大新聞了。」

 

「什麼新聞？」

 

這時候信息通訊還不發達，大家了解新聞，都是從電視或者紙媒，我很少關注這個，但喬玉是學傳媒的，對新聞很敏感。

 

「你們縣有一起倒賣高考生錄取通知書的案子，教育局徹查發現了，現在鬧得可大了。」

 

「真是太缺德了，別人寒窗苦讀得來的成績，就這麼輕易被頂替了。」

 

「怎麼會有這麼卑鄙的人啊！幸好你的成績沒有被頂替。你這麼熱愛學習，要是被頂替了，我想想都要氣炸！」

 

充滿熱血的小女生，拳頭緊緊攥著，越說越激動，臉都氣得漲紅。

 

我拉住她的手搖了搖：「別生氣了，好在現在查出來了。被頂替了成績的考生，也還有機會修正自己的人生。」

 

這樁新聞後來發酵得很大。

 

哪一個苦讀了十二年的學子，想到自己的成績可能會被他人頂替，能不恨得刻骨？

 

在輿論要求嚴懲的聲浪下，孟友德被重判。

 

而我這邊，不知不覺間，時間此時已經過了一個學期。

 

直到孟友德事件落幕，我父母也沒有找上來。

 

看來，是真的相信我去粵省打工了。

 

寒假，室友們都要回家，我卻要獨自留校。

 

「孟曉月，你不回家過年嗎？」

 

「我爸媽重男輕女，不讓我上大學。我上學的時候是偷跑出來的，不能回去。」

 

我平靜地說。

 

如果是前世，我會覺得家醜不可外揚，但現在我對這些事早就看開了。

 

事實擺在那裡，捂著隻能讓它潰爛得更加嚴重。我又沒有做錯什麼，不需要隱瞞。

 

室友們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憫，我平日拼命打工做兼職，她們隻以為我是家境不夠好，並不知道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怪不得，沒見你給家裡打過電話，也沒見他們給你寄過東西。」

 

「沒關系，父母子女之間也是有緣分的，可能我就是沒有親情的緣分吧。但是友情的緣分很好，讓我碰到了你們。」

 

我笑著說，逗得一幫小姐妹紅了眼眶，紛紛上來抱我。

 

「你不能回家，在學校裡也不能就學習吧，要不要做家教的兼職？」喬玉說。

 

她是本地人，家就在市區。

 

「我有一個表妹，剛上初二，成績不是太好，我小姨說寒假要給她找人輔導，本來還讓我去呢，說按市場價給我錢。可我隻想在家躺著～不然，你去試試？」

 

做家教可比我原先打算的繼續去餐館兼職強多了，我知道喬玉是照顧我，自然答應。

 

第一天去喬玉小姨家，她帶我一起，給我做介紹。

 

「這是我小姨，你跟我一起喊姨就行。」

 

「這是我表妹陸欣冉，你未來的學生。」

 

小姑娘看起來乖乖巧巧的，甜甜的衝我喊了一聲姐姐。

 

「這是我表弟陸一卓。」

 

沙發上坐著的男生長腿長腳，看起來怎麼也不像比喬玉小的樣子。

 

果然，聽到她的介紹，陸一卓就炸了毛：「誰說我是弟弟？我明明是你哥。」

 

「同年同月同日生，我才不認呢，略略略。」

 

喬玉調皮地笑著，躲到我身後。

 

「陸一卓這個人最討厭，曉月你平時不用理他！」

 

聽她這樣說自己的兒子，她小姨也不生氣，反而寵溺地看著幾個孩子，讓他們別鬧了，又溫和地和我寒暄。

 

想必喬家也是這樣的氛圍，才會把喬玉養成這樣天真快樂的性格。

 

這一刻，我真的很羨慕喬玉。

 

和喬玉小姨溝通後，我留在了陸家做家教。

 

學校離市區遠，陸家有客房，她便讓我住在家裡，每天上午兩小時，下午四小時輔導陸欣冉，吃飯和他們一起，薪資按周給我，每周 90。

 

一個月將近 400 塊，在這個年代，快頂上一個正式老師的工資了，還包吃住，給我一個學生這樣優厚的條件，簡直是特意照顧了。

 

怕我有心理負擔，阿姨還特意對我說：

 

「這孩子底子差，平時哥哥姐姐教，她又要撒嬌耍賴，現在你是老師，盡管對她嚴格一點。這個寒假，能不能把她的學習習慣和思路調整過來，就看你的了。」

 

「當然，要是效果不好，我還是會換人的。」

 

「我一定會教好陸欣冉的。」

 

感受著她的善意，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把陸欣冉的成績提上來，回報他們的信任。

 

陸欣冉成績不好，其實是因為初一的時候心肌炎，請了長假看病，幾乎拉了一個學期的課。

 

偏小姑娘愛面子，不願意留級被同學笑話，到了初二自然跟不上。

 

我把她初一的課本找出來，一章章捋教案，想教學模式，想怎麼把知識串聯起來教給她。一天六個小時的上課時間結束，我備課幾乎還要再花六個小時。

 

我的勤奮陸家人都看在眼裡，陸欣冉也很喜歡我。

 

因為我教課的時候溫柔細心，再簡單的知識點，隻要她不清楚，都會詳細地講給她聽，從不會流露出「你怎麼這都不會」的神色。

 

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備課，我和陸一卓並沒有什麼交集。

 

他似乎朋友很多，經常不在家裡。

 

不過，也偶爾有例外。

 

臨近過年，陸叔叔和阿姨出差，幫忙做飯的鍾點工阿姨也要回家過年。

 

於是，做飯和收拾家務的任務便被他們交給了陸一卓。

 

原本我提出要幫忙，阿姨卻說，我每天備課上課已經很累，陸一卓一個闲人，就該讓他為家裡好好做點貢獻。

 

陸一卓也沒提出反對意見，於是便這樣執行起來。

 

別看他年紀不大，家務卻做得有模有樣。

 

陸欣冉在家裡也會主動收拾自己的房間，打理自己的內務，我想，這應該是陸家自小對孩子的要求，要有獨立生活的能力。

 

第一天做早餐，陸一卓給陸欣冉準備了牛奶，輪到我們倆時，他卻興致勃勃拿出一個方頭方腦的機器和一袋黑乎乎的豆子。

 

「這是咖啡機和咖啡豆。我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今天咱們倆喝點新鮮玩意兒，現磨咖啡！」

 

我連咖啡店都沒進去過，看著他有條不紊地擺弄了半天，弄出來一杯黑乎乎的東西。

 

陸欣冉伸長鼻子嗅了嗅：「苦。」

 

他遞給我，讓我試試。

 

入口微酸，緊接著就是苦和澀。

 

有錢人怎麼會喜歡喝這種東西？我一點也喝不慣，可看著他獻寶的表情，還是捧場地說：「好喝。」

 

「得了吧，你那眉毛再捋平點兒我還能信。」

 

他把杯子拿回來，一邊往裡加糖和奶一邊說：「不喜歡就要說出來，別總別人給你什麼就接著什麼。我看你在我家吃飯，明明吃不慣辣，我媽給你夾辣子雞你還一口不落地全吃完，然後猛給自己灌水。我媽還以為你愛吃呢。」

 

「那是阿姨的好意……」

 

「好意也要分是不是你需要的。更何況，有些人要不是好意呢？你連好意都拒絕不了，別人笑著讓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做不做？」

 

他把重新調制好的咖啡遞給我：「再嘗嘗，喝不慣就別勉強了。」

 

加了糖和奶的咖啡，口感濃鬱，甜味和奶味中和了咖啡的苦澀，卻更加激發出了咖啡獨特的香氣。

 

「很好喝，我很喜歡。」

 

這次我回話的時候，帶上了真心的笑意。

 

「這就對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自己有主意，才不會被別人的想法左右。」

 

他嘴裡絮絮地說著，我卻回憶起小時候我媽對我的教導。

 

「女孩子要聽話。」

 

「大人說什麼你就聽著，父母會害你嗎？」

 

「一個丫頭片子，那麼多想法，哪個婆家容得下？女孩子最重要勤快聽話。」

 

聽話，聽話，聽話。

 

於是上輩子，我一直在聽話。

 

聽了那麼多年，卻落得失去生育能力，被娘家和婆家雙重吸血，做無償保姆的下場。

 

這輩子，卻是一個少年，告訴我，你要有自己的主意，不要那麼聽話。

 

而我的人生之所以能夠有現在的開闊，也是因為，我沒有聽父母的話，偷跑出來，才能進到夢寐以求的大學校園，遇到這麼多善良的人。

 

不聽話的我，過得比聽話的我更好。

 

年，我是在陸家過的。原本過年的幾天，陸欣冉不用上課，我要回學校，可是阿姨知道我回去也是一個人，怎麼說也不讓我走。

 

我在陸家吃了熱熱鬧鬧的年夜飯，飯後和喬玉、陸一卓兄妹一起放煙花。

 

煙花在空中綻放。

 

千禧年過去了。

 

新的一年，我的人生，將會迎來更多的精彩。

 

寒假過去，阿姨特地託朋友拿了一份重點初中的初二試卷，收起答案看著陸欣冉做。

 

分數改出來，各科都是接近滿分的好成績。

 

陸欣冉本來就不笨，之前跟不上隻是因為缺了一大塊的知識點沒學會。現在我幫她補上了那一塊空白，再教她融會貫通，初二的知識本就不難，她自然能夠考出好成績。

 

阿姨為了感謝，特地又多給我包了 100 塊錢的紅包。

 

大學四年，我就在不斷地學習和兼職中度過。

 

陸欣冉成績提上來後，不再需要補習。

 

但每年過年時，我都會再去陸家和喬家拜訪，感謝他們在我剛來的第一年，給我那麼多善意。

 

畢業後，我順利找到一份專業對口的工作，在海市租了房，安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