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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這份盡調報告是她做的沒錯,這家廣告公司業績不行也是事實,供應商的合同看上去大幾千萬的營業額,實際現金隻有兩三百萬。
都是易貨收入,還有些甚至連業務都沒展開。
她的盡調報告裡都寫了,但是交上去後,被上司單獨叫到辦公室,刪掉。
「抓大放小!市場不好,能有個項目做,就盡量做!」
上司急功近利,丟了這個項目,今年就沒收成。他的小孩剛上小學,據說排了一年隊,剛交了 50 萬的擇校費。
當時她唯一能做的抗爭,就是把自己的署名和籤字刪掉。
但是又有什麼用?追究責任的時候,上司還是要把她拉出來。
她張了張口,看到上司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緊張、恐懼、惱怒,還有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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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臨到懸崖的人,仿佛隻要她說出一個不字,他就要拉著她陪葬。
阮聲聲閉了閉眼,說:「當時時間緊,我們內部沒有多重審核。報告最後不出於我手。我沒有籤字。」
上司正要說什麼,上面的領導發話:「阮聲聲,是你吧。」
阮聲聲點頭。
「年輕人,出點小錯很正常。這次損失不算什麼,重要的是你的態度。」
就連一旁冷汗涔涔的上司都驚呆,懷疑自己聽錯。
什麼叫「損失不算什麼」。五千萬的投資,要是不算什麼,為什麼這麼多領導跑過來會審。
他連丟工作的準備都做好了,還以為今天九S一生,所以阮聲聲一來他就用盡全力發難,爭取能分擔過錯。
卻沒想到領導們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這到底為什麼?
直到辦公間裡的推拉門開,阮聲聲看到那個挺拔的身影,她才恍然。
「小肖總,您看怎麼處理?」那位平時都搭不上話的領導,輕聲對裡間的人說。
肖洵低垂著眼,一手泡茶,一手盤著佛珠,像是端坐的佛,對這人間鬧劇不屑一顧:
「你們看著辦。」
說完,他掃了眼阮聲聲,目光落在她額角的鮮紅上。
「該敲打就敲打。有些人不吃教訓不長記性。」他冷冷地說。
肖洵不是公司的管理層,但他是公司最大的金主。
他的話,一擲千金。
事後,阮聲聲被罰了未來三個月的工資。
上司看似沒被追究責任,手裡的幾項重點資金卻都被分給了其他組。
上司心裡攢著氣,把她派出去調研。
去最底層、最偏僻、最苦的地方。阮聲聲第一次知道,現在還有導航不到的地方。
開小汽車到了垃圾站,還要問某某村民才能找到的加工作坊。
塵土喧囂,自己帶的面包就著礦泉水,她在這種地方扎了一個月。
肖洵在生氣,他的尊嚴不容侵犯,他要懲罰她的不敬,她明白。
工作的苦她可以吃,男人的苦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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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上還有之前溫的粥,耽擱了一個多小時,已經幹成米飯了。
陳默把裡面的鍋巴清理幹淨,重新上水,切食材……
和阮聲聲搬到一起後,陳默的味覺開始漸漸恢復。醫生說的沒錯,這是心理上的問題,得從心理解決。
阮聲聲出差回來後瘦了一圈,本來香噴噴的她,頭發裡好像都混了沙子。
光是洗澡就洗了一個小時,用光了熱水,好像也洗不幹淨。
陳默看到阮聲聲這樣,心疼得不行,不能換個工作嗎?
「我大學沒讀完,工作怎麼也得做出點成績再走。」阮聲聲低著頭說,「讓人知道我不是半途而廢的主。」
她要離開這家公司另找工作,徹底和肖洵斷開。
但現在她的履歷還不夠。她要熬,熬到至少一個經手的項目能出頭。
阮聲聲匆匆洗了個澡,就端起電腦把這次的報告整理出來。
抄送所有領導,同時申請換組。
沒想到,郵件剛發出去,手機就響了:「想換組?也不是不行。」
阮聲聲眼神冰冷:「肖總,何必屈尊對付我一個底層員工,不怕降低了你的格調?」
「阮聲聲,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
阮聲聲不理。他的電話打來,阮聲聲煩了,把他號碼也拉黑。
不讓換組就不讓換吧,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看誰熬得過誰。
閣樓上的電話響了幾次,廚房裡的陳默也聽到了。
他看了看自己做了一桌的飯菜,拍了個照,發在朋友圈:
「愛很美味。」
周仰月刷到這條朋友圈的時候,正在和資方聚餐。
冒著熱氣的家常便飯、溫馨的餐桌、別致的手工杯盤,在一眾藝術圈的高逼格朋友圈裡,顯得很接地氣。
這個模特 Silence,她記得他。
之前在 D 城的時候,他的秀場表現不錯。更關鍵的是他是阮聲聲的朋友。
所以周仰月想把他挖來,氣一氣阮聲聲。結果他居然拒絕了,說學業緊張沒辦法全職。
她打聽過,他不過就是個山溝裡出來的窮大學生。
學的是光學應用,看起來高大上的科學專業,實際上在實驗室裡苦熬一輩子都未必拿得出成果。
阮聲聲也就配交這種朋友,周仰月心裡嗤笑。
「……诶,這個人,這不是我們公司一個員工的老公嗎?他是做什麼的啊,聽說他來頭不小。」
資方喬治出言打斷了她的思緒。
喬治是個典型的中年油膩男人,喜歡騷擾漂亮女孩。
周仰月剛入職的時候當然也被盯上過,但是很快喬治了解到她背後的肖洵,就再也不敢起歪心思。
喬治剛剛瞟到了她手機上陳默的朋友圈照片,在餐食那張照片後,有張自拍。
周仰月眯了眯眼:「你說他?」
喬治仔細看了照片:「對!就是他。」
他可太記憶猶新了,現在看到這張臉,他身上都隱隱作疼。
下手太狠了,這小狼崽子。
周仰月笑了:「你說的員工,是阮聲聲?」
喬治被美人一笑迷得五迷三道,連連點頭:「對,就是她。說起來你們還有點像。果然貴人都有貴相。」
周仰月柔聲:「我們當然像呀。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
喬治臉色微變。
周仰月一下就猜到怎麼回事,心裡嘲笑喬治這個老色鬼,面上卻體面微笑:
「喬治總,下次我和阿洵聚餐,叫你一起來,一點誤會算什麼,不見外。」
真是老天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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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仰月真的等不及了。
她好不容易回了國,不再跨洋相隔。
可是不管創造了多少機會,肖洵就是不冷不熱。
外表上他很照顧她,用千萬的投資替她敲定了國內事業的第一步,人人都說肖洵為她一擲千金;
可是私下裡,他不親近她。
周仰月後悔自己在 D 城看到肖洵去找阮聲聲後,亂了方寸,用身體抱恙這個理由纏住他。
身體不好,惹人憐惜,但也讓肖洵不會再對她更進一步了。
哪怕她後來好了,肖洵也不碰她。
周仰月畢竟是當千金小姐養起來的人,要她像那些背著假包、妝容浮誇的網紅們一樣搔首弄姿勾引男人,她做不來,下不來這個臺。
食色性也,邁不出這一步,她和肖洵就隻能是青梅竹馬。
特別是肖洵最近越來越忙,連面都沒怎麼見她了。
翻開聊天軟件,兩個人的聊天甚至還沒有她在國外的時候多。
所以周仰月急了,這個時候出現的喬治簡直是上天派來的幫手。
阮聲聲,這次她要她徹底滾出肖洵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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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洵本不想來應酬,喬治還不夠格上他的桌。
但這是周仰月第一次開口求他,說想要他幫忙搞定一個資方。
到了酒桌上,周仰月溫溫軟軟地給他夾菜斟酒,撒嬌似地調侃資方嚴苛,工作難辦。
肖洵卻心不在焉。
和周仰月人情練達的樣子比起來,阮聲聲真是個缺心眼。
從前帶她應酬,她隻知道喝飲料,還當著人的面端走他的酒杯,不讓他喝。
哪怕知道阮聲聲是怕他犯胃病,他當時也很反感。
好像要故意在人前表現她是他的妻子一樣,小家子氣。
那次以後,他再也不主動帶她出去,但她也從來沒有因為應酬的事情找他幫忙。
五年了,肖洵本以為是她的工作太輕松簡單。
然而現在看來,連一個部門小組長都能隨意讓她背黑鍋。
這些年這種事她遇到了多少,她為什麼從來不找他求助。
肖洵突然想起阮聲聲剛入職不久時,有一次拿不準一個財務報告,跑來問他意見。
他是怎麼回復的來著?
讓她端正工作態度,不要越級上報走捷徑。
後來阮聲聲就再也沒問他工作的事了。
有時她熬夜到很晚,被他發現,她還會小聲說「對不起是不是吵到你了,我以後加班就住外面。」
想起她小心翼翼道歉的樣子,肖洵莫名心有點慌。
好像他對她也沒有多好。
他有錢有地位,但阮聲聲從來沒沾到什麼光,公司裡沒人知道她有這個背景,都把她當軟柿子捏。
他住在五環的別墅,但阮聲聲回來隻呆在自己的小房間裡,每天上班還要多坐一個小時地鐵。
他家阿姨做的飯菜,她吃不慣,但他也從沒說過什麼,他不想阿姨轉頭去跟他媽說阮聲聲矯情。
他讓助理逢年過節都去買點禮物送她,可是那些名包名表沒看她用過。
他不論送她什麼,往後她總想辦法給他回贈差不多品牌的禮物。
雖然價格比不上,但那個牌子一件最普通的襯衣就要她一個月工資了吧。
如果她說分手不是因為吃周仰月的醋,而是真的想要離開他呢?
肖洵想到這裡,隻覺得胃也一抽一抽地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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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洵,你怎麼好像有心事?」
肖洵回神,發現周仰月正眼巴巴看著他。
而對面的喬治滔滔不絕:「……肖總真是儒雅風流、意氣風發,和月姐太登對了。」
肖洵皺眉:「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周仰月有點笑不出來,手在桌下緊緊攥著桌布。
喬治還在興頭上,以為都是男人,懂的,擠眉弄眼:「對對,現在流行那什麼,靈魂伴侶嘛!要靈魂契合的!」
肖洵更煩躁了,看在周仰月的面子上才沒有發作:「阿月是我發小,我把她當妹妹照顧。」
哐當,周仰月的杯子掉了,一地碎片。
她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這一刻手有多疼,她會加倍還給阮聲聲。
喬治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他看看面色鐵青的周仰月,又看看一臉冷淡的肖洵,這哪是熱戀情侶的樣子。
謠言誤他!他硬著頭皮圓場:
「妹妹好啊,親情才是永恆的。我聽說月姐也有個姐妹,那個姐妹的老公哇好厲害,我還想拜會一下——」
「你說誰?!」肖洵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周仰月松了口氣,終於來了。
喬治繼續:「就是阮聲聲啊,肖總您也認識吧?就在我們公司,做投研的。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其實背景硬著呢——」
肖洵不耐煩地打斷:「她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