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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匆匆忙忙地跑到戲園子,老婦人正坐在門口嗑瓜子。


一見是我,立刻陰陽怪氣道:「怎麼,想通了,不給你阿姐贖身了?」


 


我懶得和她廢話,直接把錢袋「啪」地一聲扔在她面前。


 


「一千兩,放人!」


 


老婦人顯然被這舉動嚇了一跳,她愣愣地打開錢袋,頓時眼睛都直了。


 


「這……這麼多錢?你從哪兒弄來的?」


 


「少廢話,快去把我阿姐帶出來!」


 


老婦人這才回過神來,笑得滿臉褶子都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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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顛顛地跑進院子,衝著裡面喊:「豔紅!豔紅!你阿妹來接你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緊緊地盯著門口。


 


不一會兒,阿姐瘦弱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口。


 


她比以前更瘦了,臉色蒼白,身上的衣裳也陳舊不堪。


 


看到我,她的眼眶也紅了,哽咽著喊了一聲:「小小……」


 


我再也忍不住了,衝上去緊緊地抱住阿姐。


 


「阿姐,我們終於團聚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阿姐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小小,這些年,你受苦了……」


 


老婦人在一旁不耐煩地催促。


 


「行了行了,別哭了,人我也放了,錢我也收了,你們趕緊走吧!」


 


10


 


我緊緊地攥著阿姐的手,生怕一松開她就會消失不見。


 


阿姐反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比以前更粗糙了,掌心甚至還有厚厚的繭子。


 


「小小,這段時間你過得好嗎?」


 


阿姐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我很好,阿姐,我遇到好人了。」


 


想到阿叔阿嬸,我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回到家,我燒了熱水給阿姐擦洗身子。


 


看著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樣。


 


「小小,別看了……」


 


阿姐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顫抖。


 


我深吸一口氣,把眼淚逼回去,故作輕松地說:「阿姐,你看你現在瘦的,隻剩一把骨頭了!得好好補補才行!等我明天去集市上買些肉和菜回來,給你做頓好吃的!」


 


阿姐的眼眶又紅了,她輕聲說:「小小,都是阿姐沒用,拖累你了……」


 


「說什麼呢!」我打斷她,「你是我阿姐,我不對你好對誰好?以後我們姐妹倆相依為命,誰也不許再說這種話!」


 


阿姐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她一把抱住我,泣不成聲。


 


這天,我和阿姐徹夜未眠。


 


我窩在她懷裡給她講這些年我發生的這些事,一邊哭一邊說,直到在阿姐懷裡慢慢睡去。


 


我聽到阿姐在我耳邊輕聲說:


 


「小小,日子會好起來的。」


 


「沈家的恩情,阿姐和你一起報。」


 


第二日一早,阿姐就起來做豆腐。


 


她今天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雖然還有些虛弱,但眼睛裡已經有了光。


 


她麻利地將泡好的豆子磨成豆漿,又點滷、壓制,動作嫻熟極了。


 


我託著腮,痴痴地看著她。


 


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我們還是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阿姐也是這樣,認認真真地做著豆腐。


 


「小小,看什麼呢?」


 


阿姐嗔怪地看我一眼,眼角眉梢卻帶著笑意。


 


「看阿姐漂亮啊!」


 


我湊過去,挽住她的胳膊,撒嬌道:


 


「阿姐,你怎麼就這麼能幹呢?這豆腐做得太香啦!」


 


阿姐被我逗笑了,輕輕點了點我的額頭。


 


「就你嘴甜!快去把桌子擦擦,準備吃飯了。」


 


吃完飯後,阿姐在豆腐鋪賣起了豆腐。


 


她整個人容光煥發,仿佛年輕了好幾歲。


 


我一邊麻利地幫著招呼客人,一邊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阿姐真好看。


 


要是沒有經歷那些苦難,她現在應該已經嫁人生子,過上幸福的生活了吧?


 


11


 


許是阿姐好看,來買豆腐的人出奇的多。


 


僅僅半月,我們就賺了不少銅板!


 


晚上,我興奮地將沉甸甸的銅板全部倒在桌上,興奮地一遍又一遍地數。


 


可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巨大的聲響。


 


砰!


 


沉重的木門被官差粗暴地踹開,我甚至能感覺到木屑飛濺到臉上。


 


他們兇神惡煞地衝進來,在我面前站成一排,像一群餓狼看到了待宰的羔羊。


 


「哪一個是蘇小小?」


 


領頭的官差粗聲問道,他臉上的刀疤隨著他的表情扭曲著,看得我一陣心驚。


 


阿姐猛地把我護在身後,臉色煞白。


 


我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板,「我就是蘇小小。」


 


「你涉嫌盜竊,跟我們走一趟吧!」


 


「小小!」


 


阿姐驚呼一聲,猛地抓住我的手。


 


她的手指冰涼,像是在冰水裡浸泡過一般。


 


「沒事的,阿姐,我很快就會回來。」


 


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我被官差們推搡著走過熙熙攘攘的街道。


 


經過人群時,我甚至能聽到那些竊竊私語和指指點點。


 


「看,那就是沈家豆腐鋪的小小,聽說偷了不少東西呢!」


 


「長得倒是挺俊俏的,可惜了……」


 


我置若罔聞。


 


直到路過街角那家賣桂花糕的鋪子時,我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我還記得,第一次帶阿姐去吃桂花糕時,她舍不得吃,非要留給我。


 


我說我想看阿姐吃,她才紅著臉,小口小口地吃起來,像隻偷食的小貓,可愛極了。


 


可這樣的阿姐,我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因犯盜竊罪,我下了大獄,判了三十年。


 


我開始了我的牢獄生活。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瘦的厲害,背也變得佝偻了。


 


就在我以為我會S在這裡時,阿姐來看我了。


 


她穿著那身洗的發白的藏藍色粗布衣裳,瘦得幾乎脫了形,臉色蠟黃。


 


唯獨那雙眼睛,依舊明亮。


 


「阿姐,你怎麼來了?」


 


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阿姐眼圈也紅了,她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我。


 


「小小,這是我剛蒸好的包子,你快趁熱吃。」


 


我接過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慢點吃,別噎著。」


 


阿姐心疼地看著我,伸手想摸摸我的頭。


 


她粗糙的手指還沒觸碰到我,就被獄卒狠狠打開。


 


「探監不得有肢體接觸!」


 


獄卒惡狠狠地瞪著阿姐,像是老鷹在看護自己的獵物。


 


阿姐的手停在半空,又緩緩放下。


 


我咽下最後一口包子,強忍著淚水,笑著問:「阿姐,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倒是你,怎麼瘦了這麼多?是不是鋪子太累,沒好好吃飯?」


 


「小小,阿姐沒事,你吃飽了嗎?再吃一個吧。」


 


阿姐眼眶紅紅的,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想讓我安心。


 


「我吃飽了,阿姐你別擔心我,我很快就能出去的。」


 


我避開她的目光,不敢與她對視,我怕我會忍不住哭出來。


 


「阿姐,鋪子裡的生意怎麼樣?那些客人……」


 


「都好,都好著呢!你放心,鋪子裡的事,阿姐都能處理好,你安心!」


 


「還有沈盡山,我會定時給他寄學費,你放心吧……」


 


阿姐湊近我,偷偷摸摸地塞給我一個包裹。


 


我打開一看,是阿姐新做的裡衣,針腳細細密密的,夾層裹著棉花。


 


「牢裡冷,這衣裳你貼身穿,能御寒。」


 


我抱著那帶著阿姐體溫的裡衣,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傻丫頭,哭什麼,又不是見不著了。」


 


阿姐用她那粗糙的指腹,輕輕擦拭我臉上的淚水。


 


她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獄卒不耐煩地打斷:「好了,時間到了!」


 


阿姐慌忙站起身,嘴唇動了動,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出口,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我抱著阿姐新做的裡衣,將臉深深地埋進去。


 


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夾雜著陽光的味道——


 


那是阿姐的味道。


 


13


 


很久很久之後,阿姐又來看了我幾次。


 


她每次來都會給我帶好吃的,還會跟我講鋪子裡的生意,講街坊鄰居的趣事。


 


仿佛我並沒有被關在這裡,我們還是像從前那樣,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她總是說:「小小,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阿姐一定會接你出來的。」


 


我知道,阿姐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街坊鄰居肯定因為我犯事,對她指指點點。


 


可她每次來見我,都是報喜不報憂。


 


我知道,阿姐是在故意說這些,想讓我安心。


 


可我聽得出來,她的聲音越來越虛弱,每次離開的時候,她的背影都更加佝偻,手上的繭子也越來越多。


 


這天,阿姐又來了。


 


她一改往日的疲憊,眼睛亮亮的,語氣中都帶著輕快。


 


阿姐笑著告訴我,阿叔和阿嬸沒有S,隻是在下山路上摔斷了腿。


 


所幸被一農戶所救,恰逢那農戶莊子上感染瘟疫,信件送不出去。


 


阿叔和阿嬸隻得養好傷後才匆匆忙趕回了沈家。


 


得知我和盡山哥的事後,阿叔阿嬸非要來探望我。


 


可苦於打點獄卒的銀子不夠,他們隻能託阿姐傳口信給我,讓我在牢裡照顧好自己。


 


送走阿姐後,我感覺全身的血都熱了起來,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般。


 


我真的好想再見沈家阿叔,沈家阿嬸一面啊。


 


14


 


也許是盼著有生之年能夠再得見他們一面,我變得積極起來。


 


我每天拼命地幹活,從早到晚,一刻也不敢停歇。


 


獄卒讓我刷恭桶,我就刷得又快又幹淨,甚至能映出人影。


 


我想讓他們看到我的價值,哪怕隻是一丁點。


 


漸漸地,獄卒對我的態度好了些,偶爾會給我帶個饅頭,或者多給我一勺稀粥。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努力又茁壯地活著。


 


隻盼望著能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這日,我正在倒恭桶。


 


恭桶太重,我險些提不住,糞水險些濺了我一身。


 


這時,一雙細白瘦削的手穩穩提住了恭桶。


 


他語氣溫和又異常平靜。


 


「小小,我來晚了。」


 


一股淡淡的書香味鑽入鼻尖,與這渾濁的空氣格格不入。


 


我愣愣地抬頭,正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眸——


 


是沈盡山。


 


他將恭桶放到一旁,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輕輕地擦拭著我臉上的汙漬。


 


他的指尖帶著些許薄涼,卻異常溫柔,像羽毛般劃過我的臉頰,激起一陣酥麻。


 


我慌亂的低下頭。


 


「別動,讓我看看你。」


 


他的聲音還是記憶中那樣溫柔,像春風拂過耳畔。


 


「盡山哥,我……」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如今的我,骯髒,卑賤,像陰溝裡的老鼠,怎麼配得上如天上星辰般耀眼的他?


 


「你瘦了,也黑了。」


 


他並沒有在意我的閃躲,自顧自地說著,語氣中滿是心疼。


 


「盡山哥......」


 


突然,他將我擁入懷中,緊緊地。


 


仿佛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裡。


 


「別說了,什麼都別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隻木訥的問:


 


「盡山哥, 你怎麼來了, 考完試了嗎?」


 


旁邊的獄卒一改往日的囂張,雙手抱拳,笑呵呵地說:


 


「小小姑娘, 沈大人考取狀元後, 向陛下要的賞賜就是釋放您!」


 


「更何況您欠的那一千兩銀子已經被狀元大人如數歸還了!」


 


我腦袋嗡嗡的,隻聽到那句「狀元大人。」


 


「誰?誰是狀元大人?」


 


「沈大人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郎!」


 


「狀元大人?沈大人?」


 


我喃喃自語,這些詞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在我耳邊嗡嗡作響, 卻無法理解。


 


沈盡山看出了我的茫然, 他雙手扶著我的肩膀, 語氣溫柔地像在哄騙一個孩子。


 


「小小, 是我,我是今年的新科狀元。」


 


他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發, 「等出來後我再慢慢告訴你。」


 


我這才發現, 自己還穿著那身粗糙的囚衣,沾滿了糞點, 與他身上那件月白色長衫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我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小小姑娘, 快走吧,別讓狀元大人久等了。」


 


獄卒殷勤地催促著。


 


我深吸一口氣, 努力壓下心底的酸澀, 將手輕輕地搭在沈盡山伸出的掌心。


 


他的手還是那樣的溫暖, 隻是指節處多了厚厚的一層繭子。


 


「盡山哥, 你的手……」


 


「沒事。」他笑著說, 「讀書人, 讀多了自然就這樣。」


 


我沒有再說話, 隻是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走出天牢, 刺眼的陽光照射下來,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眼,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有些不真實起來。


 


他牽著我的手,帶我來到一家豆腐鋪子前。


 


鼻尖飄來一股淡淡的豆香, 混合著清晨特有的清新空氣,竟意外的好聞。


 


那豆腐店應是新開業,門面寬敞,收拾得幹淨整潔, 門口擺放著幾桶新鮮的豆腐,白花花的,煞是好看。


 


匾額上龍飛鳳舞地寫著「長安豆腐」幾個大字。


 


老板是位妙齡女子。


 


她眼角眉梢都帶著笑, 一頭烏黑油亮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在腦後挽了個簡單的髻, 卻更襯得她皮膚白皙,幹脆利落。


 


我眼眶一熱, 湧出淚來。


 


那是阿姐, 是我的好阿姐。


 


剎那間,阿姐似乎突然感應到什麼,抬頭朝我看了過來,隨即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小小, 盡山,快來,阿姐給你們盛碗豆腐花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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