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3章
「現在是冬天——」
姐姐得意看了我一眼,「反正那都是我以前的衣服,我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她晚上睡哪,和我有什麼關系?」
「她不是厲害得很嗎?自己把被子弄幹就是嘍!」
那副嘴臉,難看地要命。
站在客廳的我,即便氣得渾身發抖。
可卻知道。
我連為自己討一個公道,都做不到。
這時,媽媽看了我一眼,轉頭和爸爸商量:「老公,看這個樣子,隻能給晨晨再買兩身了。」
Advertisement
「不然——」
話音未落,便被粗暴打斷:
「買什麼?」
他指著地上的衣服道:「洗幹淨不就行了?上面是粘著尿,又不是油漆!還買什麼?你們以為我賺錢很容易?!」
「我把話放在這裡,許晨,這衣服你要是扔了,我也不會給你再買。今年你就光著過,凍S都是你自己的事。」
說完,他冷哼一聲離開。
姐姐又得意笑出了聲。
最後,媽媽嘆了一口氣。
「晨晨,要不你現在趁著太陽,去把衣服洗了?洗衣液洗完很幹淨的,還能穿。」
「別怪你爸爸,你姐姐現在情況特殊,咱家的每一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他壓力大,你理解他一點。」
她彎著腰。
難得將視線放在同我齊平的位置。
仿佛這一瞬,她是想將我放在一個相對平等的位置的。
最後,我垂下頭,應了下來。
「我去洗。」
我有什麼資格不洗?
和凍病冷S相比,穿被尿液浸泡過的衣服,又算什麼呢?
見我點頭,媽媽松了一口氣。
爸爸在外面轉了一圈回來,看見我正在陽臺晾衣服,他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就該這樣。」
說完,他雙手揣兜,進臥室去看姐姐了。
我站在陽臺。
隻希望陽光烈一點,再烈一點。
兩天下來。
經過脫水的衣服,曬幹了,年三十也來了。
吃完年夜飯,爸爸轉身便獻寶似得,從他和媽媽的房間,拿出一件漂亮的羽絨服。
姐姐歡呼雀躍地穿上。
媽媽看了我一眼後道:「晨晨也喜歡那套衣服嗎?等姐姐穿小了就給你。」
我愣了一下,沒搖頭也沒點頭。
長到快十歲。
即便對穿新衣服,早就沒了奢望。
可這一刻,想到幾天前,連一套秋衣秋褲都不願給我買的爸爸,我心中還是生出一股難言的滋味。
年過完,過了正月十五。
我要開學了。
媽媽送我去報道那天,姐姐又開始發脾氣。
「我不許她去上學!她不許去學校!」
媽媽一臉為難:「欣宜,你不能去學校是因為要治病,但妹妹要去啊!」
姐姐不管不問,猛地撲到媽媽懷裡,扯著她的袖子,放聲大哭。
媽媽心疼地直掉眼淚。
最後,她看向我,從口袋掏出幾百塊錢現金:「晨晨,姐姐現在離不開媽媽,你自己去學校,可以吧?」
「今天還是你生日,下午我去接你放學。」
我嗯了一聲。
從媽媽手中接過學費,轉身下了樓。
報道流程不是很復雜。
我跟在其他家長身後,很快就繳了費用,繳了B險,領到新書。
第一天並不上課,放學也很早。
走出校門時,我還是下意識觀察了一番四周。
不出意外。
沒有看見媽媽的身影。
我將手伸入口袋,摸到兩個硬幣,心裡稍安。
到家時,媽媽在家。
「放學了?我想起來要去接你時,已經快五點,就沒去了。」
我哦了一聲。
媽媽又衝我招手:「快過來,看看我給你買了什麼。」
我走過去,就見媽媽打開一個白色的袋子,裡面放著好幾個拳頭大的蛋糕。
「晨晨,媽媽祝你十周歲生日快樂!」
她從裡頭拿出來一塊蛋糕塞入我手中,「蛋糕你先吃一塊,其他的可以放進書包,明天帶去學校吃。」
在她期盼的眼神中,我接過蛋糕。
腦海想的,卻想到去年姐姐生日。
媽媽給她定了個三層的蛋糕,請她們全班同學吃。
「嘗一下味道。」
媽媽的聲音,扯回了我的思緒。
我咬了一口。
「好不好吃?」
「好吃。」
媽媽笑了,將剩餘的塞入我書包,才小聲叮囑道:「省著點吃,也別告訴姐姐啊!」
我咀嚼的動作一頓。
柔軟的蛋糕,瞬間變成了魚刺,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難受得緊。
05
我開始每天背著蛋糕上下學。
可即便這樣,媽媽給我買生日蛋糕的事,還是被許欣宜發現了。
那晚我寫完作業回到房間,就見她坐在床上,臉色陰沉。
地上放著一張長長的外賣紙條。
有點髒,像是從垃圾桶裡翻出來的。
「行啊,許晨。」
「趁著爸爸帶我出去散步,你就敢纏著媽媽給你買蛋糕?」
「你還吃獨食?」
「說!剩下的蛋糕去哪了?」
我下意識抱緊手上的書包,口中辯解:「我沒有——」
「那這條子是什麼?」
她把條子揉成團,扔到我臉上。
我下意識縮起身體。
她卻冷笑一聲,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用看垃圾一樣的眼神,掃射了我一眼後,又躺回床上。
那時我萬萬沒想到,許欣宜不計較,是因為她想玩一波大的。
之後整整半年,許欣宜都安安靜靜。
直到再一次住院的某天早上。
臨出發前,她突然拋出一個大地雷。
住院治療的費用,丟了。
「爸爸媽媽,對不起......」
她將頭埋在媽媽懷裡,哭得直打嗝。
爸爸急得在客廳來回踱步。
幾分鍾後,他鎮靜下來。
「欣宜,好好想想,你最後一次見到那筆錢,是在哪裡。」
「不急,想不起來也沒關系,爸爸媽媽不會怪你。」
許欣宜止住哭聲。
努力回想起來。
「我記得,我好像把錢,放到了枕頭底下。」
「然後,就沒有再動過。」
「可剛才我把床鋪翻了個遍,也沒找到。」
聞言,爸爸也去房間找了一遍。
從梳妝臺,床底,床墊,衣櫃,都翻了個遍,一無所獲。
他擰著眉站在那。
突然,他開始翻我的床鋪。
被子,被單,都被一層層掀開。
直到翻開床墊。
放在中間的,赫然是一疊鮮紅的炒片,足有兩千塊。
我看著那疊從我床墊底下翻出來的前,突然之間百口莫辯。
「我沒有,不是我放的——」
「許晨!」
氣紅了眼的爸爸,衝上來,抬腳便踹向我的腰。
腰部傳來一陣劇痛,我直接跪在了地上,久久爬不起來。
姐姐依然在哭著。
在忙著栽贓陷害著。
「妹妹,那是我的救命錢啊,你怎麼能偷?」
「我沒有偷錢!」
我踉跄著從地上爬起來,憤怒地喊出聲。
可隻看到媽媽一臉失望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臉上帶著什麼樣的表情。
大抵是十分難過吧!
因為眼淚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酸脹感也侵襲了我身體的每個細胞。
「那姐姐能偷錢嗎?!」
「她每年有那麼多壓歲錢,平常還有零花錢,怎麼可能會偷家裡的錢?」
「隻有你!」
我看著爸爸,依舊忍不住想解釋。
「我真的沒有——」
「你還狡辯!」
「啪」的一聲。
忍無可忍的媽媽,一巴掌甩上我的臉頰。
臉被甩向另外一個方向。
這次很痛。
痛到我感覺口腔仿佛能品嘗到一絲血腥氣。
「我沒有。」
「沒有。」
「我沒有偷錢。」
「我也不知道錢是怎麼出現在我口袋的......」
我哽咽著喃喃自語。
鼻子隱約傳來一股灼熱潮湿的感覺,抬起手一擦,指尖一片通紅。
耳邊是不曾停歇的尖聲控訴:
「那是你爸爸加班加來的,是你姐姐的救命錢!你怎麼能偷!」
「你都上五年級了,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怎麼能幹畜生才能幹的事?!」
這一刻。
我看著歇斯底裡的媽媽,徹底失去了爭辯的力氣。
算了吧!
算了。
反正說得再多,她不相信,又有什麼用。
幾乎一瞬間。
我的雙肩塌陷下去。
口唇緊閉。
而我不再爭辯,媽媽似乎認為我「認罪」了。
她將那幾張紅鈔票塞入口袋,語氣冰冷:「你給我滾到外面跪著去!這次先放過你,再有下次,我就報警處理了。」
「我沒有你這麼不顧手足親情的女兒。」
她攬著姐姐的肩膀,拉著爸爸一起離開時,表情心灰意冷。
可真正心灰意冷的人,是我才對。
06
那天後,我開始寫日記。
我總感覺,身上的負面情緒,像一個不停經受高壓的氣球。
不注意釋放,遲早會有爆體而亡的一天。
當我用文字,記錄下內心的感受時,我的大腦似乎也會觸發保護機制,將那些不愉快的情緒,封存到閉合的日記本中。
遺忘,讓我們這麼家,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
又是一年過去。
家裡有了新變化。
姐姐身體的各項指標,都恢復地不錯。
她復學了。
但很多東西,依然和從前一樣。
比如姐姐依舊看我不順眼。
爸爸依舊拿我當空氣。
媽媽看心情,隻要我沒觸犯姐姐的利益,偶爾她也會背著姐姐,施舍我一些東西。
那時我以為,我們這個家,這輩子,大概也就這樣了。
直到我升入六年級。
一起突發事件,改變了我們全家人的命運。
舅舅舅媽意外過世,表弟夏齊無依無靠。
身為姑姑,媽媽看不過去,理所當然,她想把表弟接到身邊照顧。
爸爸自然不同意。
「一家人吃喝花用,都靠我一個人在外打拼,再多一個孩子,你是想我S嗎?」
無論媽媽怎麼小意請求,爸爸牙關緊咬,沒有退讓一步。
最後,媽媽沒有辦法,求到姐姐那。
我不知道她們談了什麼,最後姐姐同意,幫忙說服爸爸。
她撒嬌道:「爸爸,我想有個弟弟。以後長大了,他還能照顧我。」
那一夜,爸爸坐在客廳,抽了一整晚的煙。
第二天早上,他笑著對姐姐說:「接!」
「爸爸晚上下班,就去把你表弟接過來!」
「以後我們家欣宜,也有兄弟了。」
姐姐歡欣鼓舞抱住爸爸胳膊:「爸爸你真好!」
心願得以實現,媽媽看姐姐的眼神,像是浸了蜜。
她打趣道:「那表弟來了,你那個衣帽間,可就要拆了哦!」
「可以!」
姐姐痛快答應,「我願意把那個房間讓給表弟當臥室!」
我喝粥的動作頓了一秒。
沉默吃完早飯,背上書包直接出了門。
隻是那一整天,心情都不是很好。
下午放學,我磨磨蹭蹭到家時,家裡已經多了一個人。
比我小兩歲的表弟,正拘謹地坐在沙發上。
看到我,他惴惴不安地喊:「晨晨姐......」
「姑媽去接欣宜表姐了,姑父接到公司通知,要回去加班,家裡現在,隻有我們兩個。」
「哦。」
我輕輕點了點頭,從書包裡抽出作業本,寫起了作業。
客廳一片安靜。
等我寫完作業,已經接近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