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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點小說

第3章

 


「說你壞話就是有錯。」


澤玉輕輕蓋住眼睛,笑了起來。我在澤玉的書架旁放上了新一摞的話本,澤玉的大齊史論旁就放著封面妖娆的風流書生俏S鬼。澤玉拿書的時候不免眼皮輕跳兩下,我又在前院的海棠樹下藏了花酒,入秋了常最好。我一點一點把這個宅院變得同我記憶中的一樣。


 


我相信再一次遇見澤玉,是上蒼對我的嘉獎。因著我發現,在這裡的日子似乎過得格外慢,海棠花連著開了許多天,卻一點要凋謝的痕跡都沒有,我折了海棠回來,夾在書頁裡,我想,這次澤玉不會老去了。


 


我也不必因為找不到他的轉世而生出諸多波折,我與澤玉,這一次,似乎能夠天長地久。


 


下了一場暴雨,庭內海棠花被打謝不少,我從午睡醒來已是天黑時,我心裡生出慌張,卻不見澤玉,我急忙推門出去,廊外還滴答著雨,澤玉支起身子坐在廊前,垂眼看地上的落花。


 


懸掛著的燈光散著羅光,枝頭的海棠被風吹得撞上去。


 


我一時怔住,神思竟然恍惚。


 


我甚至有些分不清這是最高天的扶滄上神,還是身為凡人的澤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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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我。


 


我扶著門沒動。


 


他朝我伸出手,唇邊有淺淡笑意:「瑤娘。」


 


我才松懈下來,走上前去,牽住他的手,像是怕冷的小貓一樣,蜷起自己塞進他的懷中。雨聲很慢,輕輕地敲出聲響,我聞見夜裡風的味道。他的手落在我的長發上,第一次梳理的時候還生疏,後面倒是很自在。


 


其實夜裡看星星最好了,可是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我的額頭抵在他下颌處,伸出手來,我說:「澤玉,我請你看一場螢火。」


 


他說好。胸膛微微震動,倒是有些麻。


 


我輕輕吹了口氣,草木熒熒,萬物生靈,不可數的微黃熒光浮現出來,在這個落了雨的院子裡輕輕漂浮著。若我學藝再精一點,肯定能幻化出比這個更美的場景來。我微仰起頭看澤玉,他也垂下眼來看我。


 


他白皙的下颌上落了一點熒光,我微仰起頭來吻住,蜻蜓點水的溫熱,我聽見除卻雨打地的聲音,還有炙熱的心跳聲。


 


澤玉頓住,像是有點僵硬。手卻插入我的發中,另一手柔和卻強勢地抬起我的下颌,他吻上了我的唇,綿密得像雨絲一樣。


 


耳鬢廝磨裡,他輕啄著我的唇,我輕輕地喊澤玉。


 


他略略頓住,像是不滿的發泄,改啄為咬。不知道多少熒光穿梭而過,像是一場虛幻的夢。招搖山太寂寞,許多人又太多,兩個人在一起剛剛好,一起走過很長的歲月。


 


如果這是真的,就好了。


 


6


 


我撐著傘從書鋪裡往回走,卻是兩手空空。一路的雨,稀裡哗啦,回到澤玉的院子裡,才發現這海棠終於被打落完了。小亭的桌上擺了很多點心,澤玉在桌旁很安靜地看書,頭也不抬地喊我:「臨街新到的點心,快來吃。」


 


我握著傘的手緊了緊:「書鋪的話本子都被我看完了,沒有新的了。」


 


他把書輕輕合上,抬起眼來看我:「新的還沒到,再等等。」


 


澤玉見我不說話,跳了兩下眼皮:「我替你寫也是可以的。」


 


我立在亭外,看著亭裡的他:「雨下了也很久了。」


 


澤玉耐心地說:「明日就該晴朗了。」


 


我嘆了口氣,說:「是啊。這場夢也該醒了。你知道嗎?我昨天夢見澤玉了,他的屍骨被我埋葬在宅院旁,如今就在那片青青的綠田旁。他問我,瑤娘,為什麼十來年也沒去看過他,其實他根本沒走,也沒成什麼上神,他一直在最初的地方等我。原本就是我想岔了,我總想著我和他有許多世,我可以找到他的轉世,再陪他。我現在才想清楚,轉世的他還是澤玉嗎?」


 


「其實,自始至終我都搞錯了,我和他隻有六十年而已,隻有這一世而已。我在別的地方再怎麼努力尋找,其實結果都是不盡人意的,他一直在那裡等我。你說你是扶滄,其實沒有錯的。錯的是我。」


 


扶滄把書卷展平,放到桌子上,面色平靜,然而手卻輕顫,他問:「你是什麼時候發覺我不是他。」


 


我搖了搖頭,我說不知道。


 


雨慢慢地停住了,烏雲散開,露出很好的一片豔陽天,我說:「你和澤玉很像,但不是特別像。我到剛剛,才徹底反應過來的。澤玉其實很善良,很怕孤單,但你不是。隻是我不知道,為什麼你要演這場戲,上神也想體驗一下人間的情欲嗎?未免可笑。但我要出去陪澤玉了,他長眠在那,一定很孤單。」


 


我從前聽過魔魘,其實不是特別兇殘的魔物,隻是可以聽心,抓取人最執念的記憶編織成夢境,於夢境中讓人沉睡去,一點一點吞食仙人血肉,以漲修為。


 


扶滄側過頭去,揀起一粒桃果糕來吃,大約是甜得發膩,他蹙起了一點眉頭,他說:「很少有人能從魘獸的夢境裡出去,何況這一隻還傳承了上古的血脈。仙人的歲命長久,平生遺憾、平生所牽掛自然要多一些。誰不希望美夢能夠長久呢。」


 


他微仰起頭,烏發垂落,被陽光照的側顏輪廓優越,扶滄閉上眼:「也許,活得時間太長,更像是詛咒。這不是你的夢境,是我的。」


 


他曾孤身從莽荒的河流裡走出,一路見過多少滄海桑田,直到河流都枯盡,回首時卻隻站在一個小小的庭院前,他隻要推開門,裡面就有生生不息的熒光,一個小姑娘會淺笑著喊他,澤玉。


 


他以扶滄的名字行走多少年,洞悉神性的魘獸卻隻幻化出這個屬於澤玉的小庭院來。


 


我說:「不過凡世一場,須臾幾十年,不必放心上。」


 


我把這句話,原原本本地還給他。


 


扶滄猛然轉過頭來看我,唇角洇出血跡,像是想要笑,卻嘔出一口血,低笑一聲重復道:「凡世一場。」


 


他那柄威風得不得了的劍重新出來了,這次卻是扎進他自己的胸口,血濺到桌上一碟碟點心上,本來預備給小姑娘吃的東西就這樣髒了,好在她也不想吃了。


 


夢境開始坍塌,原來要這樣才能破夢。不知道斬除的是誰的執念,光影錯亂中,扶滄像是朝我伸出手,臉色蒼白如玉,他喊,「瑤娘,我是澤玉。」


 


凡世幾十年,須臾之間,究竟是誰放在了心上?


 


我不明白。


 


7


 


扶滄上神追捕一方魘獸,卻受了重傷,在最高天靜養了許久。驚詫的人不知幾何,料想這魘獸必定威力無窮。


 


扶滄在魘夢之中自損才能破夢,到底是對神魂有很大傷害的。


 


我向術婆婆告辭,我要去那個已成新田的地方去陪澤玉了,這麼多年下來,我有好多話要和他說,有很多委屈想要和他說。


 


術婆婆把我的發髻重新梳理好,嗓音嘶啞,她說:「我年輕時也曾如你一樣,對一郎君生S相隨,隻是紅塵滾滾,我沒能守住。我足夠老了,連他的模樣都記不起了。可是一想起他,又是酸澀又是甜蜜。去吧,好孩子。」


 


我給術婆婆磕了個頭,往山下走的時候,卻又看見娥女英的樹下站了個紅色的影子,原是九玄,他見了卻還是高興:「聽聞扶滄自己捅了自己一刀,最高天上因照料他亂成一遭。」他嘖嘖兩聲,隱約裡聽出一點幸災樂禍的感覺,不知他與扶滄究竟是有些什麼過節。


 


隻是和我並無什麼關系,擋了我的路,我到底生出些不耐煩。


 


九玄阿一聲,折扇砸了砸自己的腦子:「我隻是路過罷了,隻是這九洲太過無聊,偶爾生出一點波瀾,你頭次上最高天的時候有隻小鳳凰刁難你了吧?我剛剛順手把它帶走了,準備拿回鳳凰谷烤成火雞吃,你要不要一起?」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真是有一隻小鳳凰被綁成一團,再沒有初見時那股子趾高氣揚,眼裡含淚地看著我。我嘆了聲:「不了,隨你吧。我還有事。」


 


九玄唇角帶了點笑,不知往哪看一眼,伸手把我頭上的絹花重新調整好,動作不免親昵,他說:「去吧。」


 


我回過頭,往下走,卻看見確實有人站在石階下,仰頭看著我們,臉色因著重傷初愈而蒼白,最高天的扶滄上神,難得有這樣稍顯病弱的時候。眼神清淡地和九玄對視完,又轉到我身上。


 


我從他身邊擦過,一點眷留都沒有。


 


他卻伸出手,掌心有一把鑰匙,扶滄悶咳兩聲。他說:「這是澤玉的鑰匙。」


 


我這才停下來。是那個宅院的鑰匙,我親手畫的樣式,澤玉親手打的,兩人都有一把,他的不知去處,我收拾遺物的時候沒能找到,我的那把鑰匙,在忘川涉水時被衝走不見了。


 


是娥女英的花紋。我垂下眼,輕輕揀起來,道了一聲:「多謝。」


 


扶滄捂住唇咳了兩聲,道:「不必。」


 


我點點頭,繼續往前走去,娥女英往下飄,陽光穿過縫隙往下照,我是這般坦然、這般寧靜。


 


等我站在重新到人間那處新田時,發現田已經不在了,一個和從前別無二致的宅院就坐落在這裡,有合歡花從裡頭伸出枝葉來,粉盈盈的,居然有些像招搖山的娥女英。


 


我把那枚鑰匙插進鎖眼,咔噠一聲,鎖被打開,我的手應該推開木質的大門,可我隻是輕輕地把頭靠在上面,聞著那點子木香,我覺得這不過是那凡間六十年裡最普通的一天,是魘獸做出的夢境所不能帶給我的感受,我覺得我隻要一推開門,庭中海棠還開。


 


庭中人也還在。


 


澤玉,又是一年人間好時節,你還在不在?


 


歸來否?


 


有人從身後叫我,我轉過身去,見著和羅神女站在下方,態度並不似從前倨傲,她還是穿那一身青衣,玉骨冰肌,她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回望了這個宅院,點了點頭。


 


我和和羅尋了旁處, 她慢慢地說話,微側過臉去:「我跟著上神很久了, 從我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他就是一個人,現在幾百年過去了也還是一個人。這些年,我見了不知多少仙魔、多少男女愛慕上神, 他始終無所回應,我便想,上神本就是不知曉七情六欲的,沒有情絲的, 那麼我的喜歡無人知曉、無人回應也就算了。誰知道, 他在凡塵輪回時, 不記前塵,卻喜歡上了你。我怎麼沒有憤恨呢?我有時想,若是當時和他一同去往凡塵,說不定他喜歡的就是我了, 所以你頭回上最高天時,我見你態度格外倨傲, 才針對你想趕走你。那時上神剛從沉睡中醒來,你尋找他十年的時候, 他也隻在夢中。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誰。」


 


「上神習慣將萬事掌握在自己手中, 思緒混沌、陌生的情感如何能讓他不安, 他說他是扶滄。卻隻有我親眼見到,上神在你走後, 親眼翻看萬象石見到你哭著在忘川裡尋找的模樣,他竟然不知為何落下了一滴淚, 從那滴淚開始,我就知道,上神知曉何為情欲了。」


 


和羅對我俯了俯身:「我來說這些,其實不過是想讓你知道, 上神其實在有些地方,也是懵懂的孩童,我看他孤身千萬年,卻不希望,他說這人生須臾幾十年,卻把自己困在裡頭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隻是推開了那久封的大門。扶滄把這裡修復了。


 


澤玉曾為我雕刻的小兔子,廊上掛著飄蕩的風鈴, 上頭還有澤玉寫的字。我一步一步往前走, 每一處都曾有昔時幻影。我最後在爬上院裡那株高高的海棠樹,靠著樹幹睡著了。


 


那是很長一個夢, 但是我睡得很祥和,那些感情都慢慢淡去。我睜開眼的時候,正好是日暮,很瑰麗的晚霞。


 


有神君在樹下朝我伸出手, 面色蒼白, 卻眉眼含笑,


 


他說:


 


「我是扶滄。」


 


一如多年前初見。


 


像是穿過時光洪流而來,我擦了擦眼睛,


 


我說:


 


「我是均瑤。」


 


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還是在這個最開始的地方。


 


重新認識一下吧,澤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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